這裡是老舍的風水寶地,也成就了張大千的青山秀水

這就是山東|這裡是老舍的風水寶地,也成就了張大千的青山秀水

文|月上西樓

圖|網路截圖

當我每次經過這裡時,記憶就像重新翻開了那本泛黃褪色的城南筆記,一座座,一條條,一行行的老街舊巷裡的故事!那些可能已被人們所忘記。歷史如同兩位相互攙扶,結伴而來的老人,他們用顫抖的柺杖再次輕敲幾下兒時走過的石板路,多少陳年往事已成老屋舊瓦上慢慢蒼老的苔蘚;耳畔多想再次聽見深巷中傳來的那些鏗鏘有力的吆喝聲“紅棗江米大切糕來”“磨剪子來嗨——鏹菜刀”,,,現在這些已隨歲月變遷而悄然飄散。

回想那年冬天,老院門口來了位陌生的先生。扣門後,他沒進院子,便問道:“吳老闆在家嗎?”當時我的祖父還年輕,見來人穿戴整齊,一身粗布長褂,一頂黑色禮帽下是一張清瘦白淨的笑臉,他言談時表情生動,一口非常流利的老北京話。祖父忙還禮問道:“先生要找西屋說相聲的吳老闆嗎?”

“對,勞駕您招呼一聲,我就在對門的茶棚等他。”

祖父感覺那人健談好聊,文化人懂禮唄,知道進門不方便,所以沒進院。當時也不知道他是誰,後來吳老闆拿來一張報紙給介紹:“看,這就老舍。”

當年,那座方方正正的池子靜臥在圩子城裡四條老街的中央,這便是飲虎池。倘若從空中俯視而下,池子好像一枚外圓內方的古錢平放在十字路的中間,回想曾有多少為謀生計而疲於奔命的身影,每天都圍著它轉。已在200年前就已經形成了這裡的街巷,因街口這處上湧的清泉,據說南山中的猛“虎”曾下山來此飲過水,顧取名為飲虎池。後因飲虎池聲名遠揚,上世紀三十年代初大廟街乾脆改名飲虎池街,想當初,西青龍街、永長街、飲虎池街的居民多是從青海、寧夏等地過來的穆斯林同胞們以“烹羊宰牛為生計”且羊肉的羶氣和牛肉的芳香,以及去城外放牧時留下的痕跡,常會把南山中的“馬虎”吸引了過來,老濟南西關話管狼不叫狼,叫馬虎,而留下很多民間趣事。

在石板路變成柏油路之前,我們家就在飲虎池南面的上新街,也就是西關老人們常說的“半邊甸街”。

其餘三條老街分別是:池北面是飲虎池前街、倉巷、大廟、土街、斜街等;池西面則是西青龍街(又稱:橋裡后街),再往西出永綏門過杆石橋後就出了老濟南的圩子城。古往今來,老西關多數居民在此做點小買賣,且大槐樹下聚族而居。

飲虎池東面有文屏街,街南是國貨商場(勸業場),街北為民國時舊軍閥張懷芝的府邸(萬竹園),繼續向東又見十字街口,北有花牆子街、剪子巷、篦子街等,多數為小手工五金作坊;東面是東青龍街,雙龍街至山水溝一帶為棚戶區多數是編制竹簾,竹蓆,籠屜,和製作風箱的小作坊。舊時,常有走街換洋火做小買賣的向西進入西關或轉入南新街。

過去南新街這條狹長普通的小街上,不知為什麼?雲集了很多達官顯貴們在此修府建宅,老舍先生當年來濟南教書時,就住在這裡一處幽靜別緻的四合院裡。

也許因城南地勢高,便沒有“河水繚繞,長橋臨波,岸邊楊柳,芰荷清幽,怡情悅目”的風景。在這條老街上便有了舍前有畫友,舍後有蟲友,不知何時?牆頭上的貓兒跳進了先生,濟南的家。 圖為老舍先生濟南的家

當年的齊魯大學坐落於老濟南外城南圩子門外,校園闊大幽邃,樹木蔥蘢、洋樓參差,十分典雅漂亮,被老舍稱為“非正式的公園”。這座投巨資興建於1917年的齊魯大學,曾是中國14所教會大學中歷史最悠久者之一。當時的齊大有“華北第一學府”之稱,與燕京大學並稱為“北燕南齊”。

後來,在護城河上架起木橋,城牆下修建了一排新校舍。校院外還有一小片藕塘和數畝稻田,每到夏日綠荷紅蓮,秋天陣陣稻花香……

每天桌前椅中,幾本書,一壺茶,老舍先生面窗而坐,聽風賞雨,會友醉月,品著院中花香,且做自在風流逍遙客,足矣!這就是老舍先生在南新街58號小院裡的家,當年在那座小四合院裡種滿了各種花草,先生曾在此四度書寫家春秋。

先生曾說過濟南的城牆沒那麼高,比北京的南京的都要低。低到快能接近泉水的體溫了,更像是特意為眾泉砌成的家;也低到更接近老百姓的生活,每每先生走在老街巷道里,總能聯想起京城高高的城牆,悠長的衚衕,卻不曾有這種泉水人家的生活;

或許在先生的眼裡,這座城裡有很多動人的故事,故事來自它的每一處角落,來自他們普通生活和腳下一條條石板路,這些都在先生的筆下被賦予了新的生命。每當寫累了,便用小院老井裡的泉水泡壺茉莉花茶,再搬把藤椅天井裡坐,“小院清秀徑通幽,天地方寸真快活”。先生是有講究的人,種幾盆清閒花兒,養幾缸自在魚兒;下班後,泉水沏茶井邊坐,抱抱貓球樂呵呵遠遠觀看大門外兩條癩狗瞎胡鬧; 圖為老舍與濟南好友關友聲拍攝於千佛山

“朋友”二字對老舍先生來說,則具有至高無上的意義。而在當年,正是老舍走出老北京旗人文化圈,由海外英倫三島攜西方人文自由思想歸來,在其文學創作中將多元文化熔鍊於一爐並臻於成熟。作為一位窮旗人出身的平民作家,如果沒有這段生活經歷、沒有這些濟南朋友,大概老舍就不是如今我們眼中的老舍了。

“老舍成就了濟南,濟南也成就了老舍。”聽一位老人講述另一位歷史老人的故事,大明湖老舍紀念館大門南側在一片茂林修竹前有一塊形如火炬的太湖石,大概是濟南人對老舍先生的一種追思懷念吧。它所蘊含著中國傳統文人的儒家骨氣!而老舍先生的儒生骨氣中還加入了自己的幽默元素。幽默,總能在他的文章中找到,或許是來自他的性格;或許是他觀得人間百態,且有笑看世間風雲變幻的感悟吧!或許裡面有更多來自他在濟南的生活經歷。

先生有真性情!有時下班回到家,便撂下書本提上鳥籠,大褂裡揣著朋友送的精美蟈蟈葫蘆,悠哉!遊哉地走老街過舊巷,不常坐洋車卻喜歡踩著舊衚衕裡“咯吱,咯吱”的鵝卵石,興起時還在一條條苔蘚斑斑的青石板路上尋找著藏在下面的涓涓泉水;

此時,路左臨街茶棚里老灶下爐火正旺;右邊街旁忽的傳來“來,這位先生真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呀,,,”聽著,本無心逗留我便左右來躲,緊走兩步,回頭正瞧見板橋邊歪柳下幾個光屁股的頑童瞅著自己呵呵直樂。聽書,看戲,喝茶還得去老殘茶棚裡坐坐;

俗話說入鄉隨俗,“言談舉止”中先生仍保留有老北京的“範兒”。平日裡,他瘦瘦的身形一身考究的長褂穿著得體,因是出自西門外估衣市“隆祥”布莊上“花剪章”的手藝; 先生本最愛京城“內聯升”的布鞋,可來咱濟南府後沒事時常去西門大街“普華”鞋店和“永盛東”帽莊上轉轉,掖下還加幾本線裝典籍,以後來回路過多了便成了熟客。

日子總是過出來的。 當年夫妻倆在這院子裡過著“男耕女織”的美滿生活。兩年後,他們的女兒降生了,給這個家帶來無與倫比的歡樂和熱鬧,先生給孩子起名叫“舒濟”,看得出先生對濟南有多麼的熱愛。

先生很喜歡孩子,將窗臺上擺著的一盆盆花移到一邊,放滿了孩子的瓶子罐子。等孩子大些後,調皮的舒濟看見桌子上的稿件,拿起就在稿子上橫豎地畫,讓他看見哭笑不得。有時先生剛剛坐下提起筆寫作,舒濟不知何時跑過來拉拉他的胳膊,低聲說:“爸,上中山公園看猴去?”先生趕緊放下筆,陪著孩子玩一番。然後順道在西城商埠地買兩串冰糖葫蘆,山東烤地瓜,父女倆興高采烈的學著“猴樣”互相逗樂;或在路過勸業場時小聽會兒書,再買幾樣好玩的玩具哄孩子,回家後又坐下來寫作。

想當年,先生出了家門若朝北走不多時便到了“國貨商場”(勸業場),若經過呂祖廟即是“天下第一泉”趵突泉的西南門,國貨商場內有撂地說相聲,打把式賣藝的場子,還有唱大鼓書的棚子。隔街向西是飲虎池,記得老池子裡側壁上有清道光年的楷書碑刻。另外,還有老舍的兩位書畫界名流好友:關松坪和關友聲先生的家也在這條街,當年老舍先生經常出入關家。

老舍先生雖是文人,他本人始終有一種俠儒兼修的情懷,所謂江湖義氣。他對這個回民武術家形象似乎始終念念不忘。後來,他寫了四幕抗戰話劇《國家至上》,該劇中塑造的主要人物是那位馳名冀魯的回民老拳師“張老師”,先生曾明確說:“劇中的張老師是我在濟南交往四五年的一位回民拳師的化身”。

作為新中國第一位“人民藝術家”,可老舍先生卻是沒有名人架子。老舍在濟南廣交民間朋友。教員、記者、畫家,茶房、廚子、車伕,撂地的說唱藝人,走江湖的鏢客拳師,七行八作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有。

當年濟南報紙上登過一篇花邊新聞,叫《老舍的老師是濟南兩個說相聲的》老舍常去國貨商場聽吳景春,吳景松的相聲,後來吳氏兄弟二人也成了老舍的朋友。再說吳氏弟兄當年在老濟南勸業場相聲界可是響噹噹的人物。當年他們租住在和勸業場一街之隔的上新街,也就是我們家老院的西屋。

記得童年聽祖父提起:西屋的吳老大,吳老二每天都要去勸業場趕書場,起初聽書的人不多,有時冬天風雪天總有冷場沒人的時候,他哥倆就等,就靠,於是空著肚子對著凳子們說;嗨,苦呀! 等後來發跡(生意好)之後,滿場也多了。那時關先生常到街上的清真熟肉鋪買些熟牛肉,羊肚什麼的便用荷葉包了送到他的府上,招待客人。歲寒三友齊聚一院中,當時這些客人裡面就有老舍,張大千,李苦禪等。

據說,民國書畫大師張大千曾於1937年來過濟南,即農曆五月時,已是日本侵華“七七事變”的前夕。此時左次修已與關友聲是至交好友,時往友聲的嚶園論畫談藝,當因此有機會結識張大千並觀賞《陵圖》而有《題詩》。這次張大千來濟南與關友聲、左次修等人的交遊是齊魯畫壇一件盛事,也是張大千一生藝術活動的重要片斷。

左次修,字熙,名次修,號熙慶,安徽桐城人。明清時,桐城左氏與方、姚、張、馬並稱的五大望族之一。這個家族歷史上最有名的人物是其十一世祖左光斗,他是明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官至僉都御史,為著名東林黨領袖之一,因受閹黨迫害而死,南明弘光朝追諡“忠毅”,是明史上最具悲劇色彩的忠臣義士之一。左次修早年隨父宦遊齊魯,數經輾轉而僦居濟南。早年曾就學於濟南杆石橋某校,與晚清民國名人孫念希、秦文炳等同學。民國初大約因當時在市政府任職的孫念希的援引,曾短暫入北京市府做文員。後又回濟南,貧無立錐之地,而他的好友世為鹽商的書畫家關友聲(回族)有風景秀美的嚶園,是當時濟南文人畫家聚會之所,便應關友聲之邀攜家暫住其間為嚶園之客,而後在濟南才有了自己的居處。“七七”事變後,他在濟南曾與友人共同發起籌辦張自忠學校和工廠。

濟南淪陷後,他即蓄鬚明志,拒與日偽合作,保持了一位傳統文化人不屈的民族氣節。而因此生計艱難,只好賣畫為生,並在其叔丈人“京城四大名醫”之一的蕭龍友的幫助下創辦了同康藥房,懸壺濟世,是中成藥“六一油”的發明者。

1945年後受聘齊魯大學,教授文化史、詩詞等課。晚年居陋室於大明湖畔,與孫念希、秦文炳等組偕老會,平時遊湖賞景,詩酒風流,是民國間頗有聲望的濟南名士。左次修與張大千共同的好友關友聲。關友聲原名際頤,號嚶園主人。山東濟南濼口鎮人(回族實業家),現當代著名書畫家。1928年就讀齊魯大學國學系,1931年與兄頌平在濟南共創國畫學社與齊魯畫社。先後執教於齊魯大學等。與黃賓虹、齊白石、張大千、於非闇等人為友,而與大千最為莫逆,畫藝亦受大千影響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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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1938年張大千在北平以拒任偽職等被捕入獄,友聲籌資入京聯絡友人大力營救,終使大千很快出獄,二人遂結為性命之交。友聲極慕大千之才,大千亦頗重友聲之畫與為人,每來濟南,必住友聲之嚶園。關友聲有《黃山畫冊》,張大千作《濟南題〈黃山畫冊〉》曰:古人寫黃山者,漸江得其性;石濤得其奇;瞿山得其變,友聲先生新從黃山遊歸,以近作黃山冊見示。清新雅逸,於三家以外別樹一幟,所謂的其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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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百花洲頭垂柳婆娑,幾隻體肥油光的水鴨“呱呱,呱”爭食於遊人們的歡笑間;若尋古樹,舊徑,泉水人家?幾張風景,幾首雅詩都匯於流杯池中曲水亭前,時光在晨鐘暮鼓中隨著浣紗搗依姑娘們銀鈴般的笑聲被投放在窗邊的紡車上;生活,如夢似幻般被一針一線的光影交織在那片波光灩瀲中,,,若仰望寶藍色的天空,俯視翡翠般纏綿著的水草,所有讓人瞬間產生的兒女情長悄悄地被大明湖一往情深的波濤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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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先生喝過了泉水大碗茶,回到京城久久不能夠忘記,才有了後來萌發創作《茶館》。濟南在先生的心裡是有份量的,這份量裡是一支有骨氣的筆與一方底蘊厚重古硯的緣分!

這緣分,能把對一座城和城裡那些人的那些情愫凝於筆端,聚在了方寸稿紙上。當年的老城裡,有泉水的地方就有茶館(茶樓、茶房、茶舫),有茶地方就有書場和戲棚,有說山東快書、大鼓書、老相聲、和呂劇等曲藝雜耍的地方,都能找得到先生的身影。先生喜歡過普通人的生活,在他眼裡總是那麼有滋有味的!過去的茶館,是老百姓衣食住行中不可缺少的場所,這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生旦淨末醜什麼人都有。這裡有小人物們的舞臺,誰會知道一臉和善與他們面對面而坐的原來是位文壇大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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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茶館的客人,有談買賣說事的、說媒定日子的,,,方桌條凳間,夥計肩頭搭著手巾,手裡提著大銅壺來回沏茶倒水,煙霧縈繞中,再瞧瞧那些拉呱聊天的裡面有什麼濟南方言、北京方言、天津方言、章丘方言等。這裡便成了他們的“舞臺和戰場”,什麼茶棚方桌,小桌凳坐,大小鳥籠掛簷下;

老舍先生愛聽戲、相聲 、鼓書,且最愛老濟南的書了,俗話說的好:“曲山藝海,聽書聞天下”。先生喜歡這座城、喜歡這裡的泉水、喜歡這裡的人、喜歡泉水泡的茶、喜歡泉水人家的生活,更喜歡濟南家裡的春夏秋冬!經過了這些年,回家吧,老舍先生,這座嶄新的城市在等著你,或許您始終不曾離開過這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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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內容由壹點號作者釋出,不代表齊魯壹點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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