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薔薇美詩六首賞讀：蝴蝶繞欄飛又歇，萬枝香雪在薔薇
薔薇是晚春和早夏之花，雖然仲春的節氣驚蟄，就將最初的薔薇打苞看作薔薇花信的來臨，但是薔薇的盛花期是在晚春和初夏，次第開花的薔薇可以延續到秋天，直到秋風和寒冷凍結它的生長。
現有的植物學證明，薔薇的故鄉在亞洲，在中國。因為在中國發現了六千萬年前的薔薇化石，而世界上現有的薔薇，都是母本於亞洲。
最早的人類歷史，目前可以勘定的也只有600萬年。
那麼上古時代，人們的生存環境裡就有薔薇，我個人是相信，人類不會錯過薔薇，因為至少薔薇的嫩莖和嫩花，是可以採摘的食物。不過多刺的野生薔薇，也的確讓原始叢林的人類望而生畏，所以利用價值不高，反而薔薇處處有之。
先秦時代，古人用香草花朵洗沐身心，自然也不會少薔薇，因為何其芬芳。不過也是因為多刺，人們無法更好地利用。詩經裡的“棠棣之華”是野薔薇的一個品種，不過通常的薔薇，是指的有藤蔓攀爬，多刺，且帶著芬芳香氣的五瓣花。
南北朝，梁元帝在宮廷裡大量種植薔薇，而且已經有了薔薇這個特指的名稱，那麼可以知道在漢朝到南北朝時代，薔薇已經作為人工培植的花卉，或者培植的方式比較簡單，比如它可以自然形成籬笆，保護家園。這種自在的野生藤蔓以及花開的命名也很有意思，“薔薇”是指的倉庫邊上的野生花朵。或者正是看到了薔薇這種天然的保護作用，人們才開始重視吧。
“當戶種薔薇，枝葉太葳蕤。
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
春閨不能靜，開匣理明妃。
曲池浮采采，斜岸列依依。
或聞好音度，時見銜泥歸。
且對清酤湛，其餘任是非。” 南梁 · 柳惲《詠薔薇詩》
在南北朝梁朝的時候，薔薇廣泛用於庭院種植。這個非常正常，天然多刺，不僅能保護庭院，而且綠植有保護牆面免於風化的作用。
南北朝貴族擁有莊園庭院，薔薇花的審美自然到來。
在門庭種植薔薇，就愛它花葉舒展茂密。
沒有風，香氣就在空氣裡流淌，而盛花的薔薇邊開邊落，有花落有花開，明豔照人。
閨閣裡的女子聞到薔薇的香氣，心情暢快，對著薔薇花開的美麗，馬上有心情對著鏡子化妝。
在薔薇花落在池水裡，花瓣漂浮美麗，那岸上的薔薇一團團一簇簇，倒映水中。
時而聽見黃鸝的叫聲，又時而看見燕子銜著花泥飛過。
薔薇花這樣的絢爛和美，且對著薔薇飲酒，不要去想那世上的煩惱。
那麼南北朝時期的薔薇花種植，已經很有規模。
第一，門戶牆邊。
第二，池塘水邊。
第三，花香好聞，令人愉悅。
這是晚春初夏自然給人們的禮物，因為後世的香水，多從薔薇花中提煉。
“嫋嫋長數尋，青青不作林。
一莖獨秀當庭心，數枝分作滿庭陰。
春日遲遲欲將半，庭影離離正堪玩。
枝上鶯嬌不畏人，葉底蛾飛自相亂。
秦家女兒愛芳菲，畫眉相伴採葳蕤。
高處紅須欲就手，低邊綠刺已牽衣。
蒲萄架上朝光滿，楊柳園中暝鳥飛。
連袂踏歌從此去，風吹香氣逐人歸。” 盛唐 · 儲光羲薔薇（一有篇字）
薔薇這麼廣泛，在唐朝的栽培利用達到一個高峰。庭院薔薇有搭架攀爬，有靠牆邊種植，更有專門的薔薇花立體屏風在庭院當中，客人們對著薔薇花的屏障飲酒作詩。以唐人的豪奢，幾十米的人工薔薇花牆和薔薇花架，那是尋常。
比如儲光羲這首薔薇就看得到這棵薔薇規模不小。
一根薔薇藤是從院子中間種植的，然後在院子裡搭上架子，薔薇爬上架子後，四面伸展，已經遮蔽了整個庭院。這是中午的薔薇花架，薔薇綠葉遮陰，地上有太陽的碎光閃爍，格外流動蔭涼。
薔薇架子有黃鸝飛來飛去，不用想，頭頂上是茂盛的花開，還有蝴蝶在花架底下，在人的頭頂飛來飛去。
女孩子們愛著薔薇花，伸手去採，手倒是夠著花朵了，可是裙子被架子邊攀緣的履刺給掛住了。
那麼可以知道，這薔薇花架是立體的，薔薇花從庭院中間，向上伸展，在蓋過頭頂花架的同時，已經透過立柱或者立面的網格狀建築，延伸下來，居然可以到達腿部。
這是一棵巨大的薔薇藤，總有數年或者十數年的培植歷史，才能形成如此壯觀的綠蔭和花海。
而且薔薇架下空間很大，如果不是為了摘花，幾個女伴可以在花藤下手牽手的歌舞，歸去的時候，落花瓣瓣香風陣陣。
“翠融紅綻渾無力，斜倚欄干似詫人。
深處最宜香惹蝶，摘時兼恐焰燒春。
當空巧結玲瓏帳，著地能鋪錦繡裀。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紗窗外一枝新。”中唐 · 李冶《薔薇花 》
李冶是唐朝著名的道姑，十一歲出家，本身門第不錯，結交的也都是當時名流。唐朝崇道，李冶的道觀居所，雖然不是皇宮那麼奢華。但是居住清幽，場地空曠，可謂仙女之所。
那麼她居所庭院的薔薇花是怎樣的茂盛呢？
欄杆邊的薔薇盛放，那俏麗嬌柔風花朵，張著粉紅的小嘴巴，輕柔搖動，彷彿是詫異人的到來。
薔薇茂密的地方香惹蝴蝶，採摘的時候，彷彿一朵朵明豔的火苗。
這個品種的薔薇是明紅或者大紅色的，這是經過改良的薔薇，因為也薔薇單瓣粉白粉紅，沒有這樣的豔麗。
這薔薇花一直蔓延到屋簷上，伸出的花枝，彷彿在編織玲瓏的帳子。
那麼壯觀的是什麼，是薔薇花落，一地都是芳草紅花，彷彿地毯。
唐朝人還不流行坐在椅子上，而是戶外墊著席子毯子，席地而坐。所以落花芳草更像美麗的地毯，讓人有親近感。
她簡直是生活在薔薇洞裡，因為醒來，窗戶邊就是薔薇花，打著早上的露水在窗戶上，笑臉等著她醒來。
“一架長條萬朵春，嫩紅深綠小窠勻。
只應根下千年土，曾葬西川織錦人。”五代 · 裴說薔薇
這個架子，不一定是橫在庭院的天棚，而極有可能是立面的花架，這樣是自然天然的屏風，可以在前面飲酒，也可以遮擋斜陽。
這豎著的架子上，柔韌的薔薇枝條上，萬朵花開。
用萬朵，而不用千朵，足以證明這架薔薇的巨大。
在上面是嫩紅的小圓花，朵朵像小巢穴一樣可愛均勻。
這一定是這下面的泥土裡，埋著會織蜀錦的工匠，要不然，這薔薇花怎麼會開得如此絢爛，如同錦繡呢？
這應該是豪門庭院裡巨大的薔薇破圖風，或者是蜀王府邸，或者曾經有過蜀國紡織工匠的王室或者鉅富。
用來招待客人宴飲的薔薇破圖障，豪華巨大，整齊浪漫，專人維護修建，曾現出別樣的奢華，否則也不會叫人這麼吃驚。
“蝴蝶繞欄飛又歇，薔薇壓架淺兼深。
相留不用忙忙去，直待林梢夕照沈。”後周 · 李昉《謝侍郎三弟朝蓋相過 》
但是普通家園的薔薇一樣美，而且聯絡感情，分外動人。
又是蝴蝶繞著薔薇花飛來飛起，薔薇花壓著庭院裡花架，正在開花，深深淺淺的花開，濃濃淡淡的綠蔭，讓人沉醉。
我既然留下你，自然是因為外面日頭大，怕你曬壞了。
不如就在薔薇花下飲酒逗留，等到太陽西沉，你再回去吧。
家常，卻又浪漫。
如果不是十分要緊的事，這薔薇花架留下了尊貴的客人，也留下了讓人柔軟的情誼。
“暮春江色映芳菲，雨後清和滿客衣。
遊騎自穿官柳去，落霞常伴彩橈歸。
錦鱗劈浪深深躍，翠羽迎風兩兩飛。
因下短亭猶惜別，萬枝香雪在薔薇。”北宋 · 胡宿《江城春日 》
這是宋朝暮春的江邊送客，兩個朋友是在清明節之後分別。一場雨後，天氣清爽，晚飯也吃了，兩人騎著馬穿越江堤上的楊柳，順眼看著江面的晚霞遊船。
那水中的魚兒在黃昏裡躍出水面，那水邊的翠鳥兩兩翻飛。
到了該分別的時候，站在江邊的送別亭子，暮色深沉。
但是這亭子邊，卻有千萬朵如雪的小薔薇在怒放，在薄薄夜色裡，香氣襲人，明麗清新。如同晚春的香雪。
那清冽馥郁的香氣，不僅解了乏，還有另外一種共鳴感。
一片雪心在薔薇。
薔薇花給人愉悅歡喜的生命之感，柔韌，玲瓏，靈動，浪漫，它讓人忘記晚春的落紅無數，孩子氣的笑，少女一樣的率真，治癒著傷春和繁茂。而薔薇香水在宋朝之後廣泛用於薰染衣裳，那走過的地方，留下最美的薔薇花香。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