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浮士德》是德語文學巔峰之作,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在世界文學史上享有崇高的聲譽。

當前學界對《浮士德》的研究因第二部涉及內容龐雜、翻譯難度大而大多侷限於第一部,且籠統泛泛難以展開。

北京大學谷裕教授是頂級的譯者,潛心鑽研《浮士德》十幾年,參照了權威版本的德文註釋,進行了縱橫研究,完成了第二部的翻譯和註釋工作。

中文有了詳細註釋版的《浮士德》!

本書克服了郭沫若先生翻譯經典本中化譯過多的弊端,力求據實移譯,最大程度還原了臺詞風格,兼顧了權威性和可讀性。詩歌體翻譯,適合劇本演繹,附大量註釋,

青少年閱讀無障礙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浮士德》第二部主體作於1825至1831年間,

第二部是歌德76至82歲間的創作,濃縮了其畢生實踐和思考。

第二部上演“大世界”,即公共領域事物,涉及廣泛,政體形式、經濟金融、學院學術、歷史更迭、軍事作戰、圍海造陸、海外劫掠等,被悉數搬上舞臺,

囊括歌德時代乃至整個近代史上,德國和歐洲的重要事件。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德]歌德 著 谷裕 譯註

ISBN:978-7-100-20371-5

商務印書館2022年01月出版

譯者序

自上世紀二十年代,郭沫若譯竣《浮士德·第一部》以來,歌德的《浮士德》,包括全譯和選譯,陸續至今,已有十數種譯本。惜自初譯,時光荏苒,已近百年,有關《浮士德》的研究仍未真正展開。已有的種種,或多限於第一部,或籠統而談,大凡圍繞幾段格言警句,固著於“浮士德的進取”“浮士德精神”等程式,未脫窠臼,得以拓展。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之所以徘徊不前,蓋因《浮士德》很難讀懂,第二部則尤甚。第二部主體作於1825 至1831 年間。歌德生於1749 年8 月,卒於1832 年3月,如此算來,第二部是歌德76 至82 歲間的創作,濃縮了其畢生實踐和思考。第二部上演“大世界”,即公共領域事物,涉及廣泛,政體形式、經濟金融、學院學術、歷史更迭、軍事作戰、圍海造陸、海外劫掠等,被悉數搬上舞臺,囊括歌德時代乃至整個近代史上,德國和歐洲的重要事件。且人類社會景象,又與其時自然科學類比映照,如以火成說、地震、地質地貌學原理比照革命;以鍊金術古法雜糅無機化學,製造人造人;以氣象學關於雲的分類,映襯層層向天界飛昇。歌德時代繁榮的人文科學話語、科技手段、對古希臘的考古發現,亦無不蘊於其中。

一言以蔽,《浮士德》,尤其第二部,非美文學也,若不具備相應知識,無好的德文註釋版參照,不進行縱橫研究,則甚至不知臺詞所云,繼而難以把握對它的移譯。既無貼切的譯文,則無怪研究不曾深入。此其一。另一阻礙之處,在於《浮士德》的戲劇形式。《浮士德》是一部以詩寫成的戲劇,標有豐富的舞臺提示,歌德作之,以為上演之用。然《浮士德》並非一部劇,而是很多幕、場,自成一體,自成一劇。就第二部來講,名為五幕,實非古典戲劇意義上的五幕。且間有唱段、歌劇、舞蹈、雙簧、啞劇等多重舞臺表現形式,臺詞與表演關聯,若非觀看演出,實難解其意。此其二。

有礙於此兩大難處,加之客觀條件缺失,任前輩或同儕如何潛心移譯,都難免力所不逮。幸好1994 年,有德國資深《浮士德》注者、哥廷根大學教授薛訥先生,出版詳盡《浮士德》註釋版,至2017 年,已修訂至八版;2000 年,施泰恩導演,一改唯上演第一部的慣例,傾力把第二部全本搬上舞臺,終使人一睹《浮士德》之人間大戲的全貌。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基於新注與全本演出,2012 年,受當日德方導師、德國波鴻大學的克魯斯曼教授(P。 G。 Klussmann, 1923—2019),並北京大學《浮士德》研究前輩範大燦先生,並劉小楓兄鼓勵,嘗試邊講授《浮士德》,邊對之進行註釋。一則出於自身的好奇,一則出於我專業和職業的本分。然甫一行動,便遇到麻煩。當時擬定用郭沫若譯本。因眾譯本中,數郭譯最為傳神,文采斐然,為國內《浮士德》讀者熟識。麻煩出在,郭譯多為化譯,註釋時難以找到對應的文字,幾乎每一處都要再行譯出原貌,並輔以說明。幾段下來,頁面已模糊一片。那哪裡是助讀,分明是給讀者再添雜蕪。

於是不得已,只得硬著頭皮自譯。積年累月,久而久之,遂成今日的試譯本。因嘗深憾第二部既重要,卻難懂,繼而常被忽視,故而先從第二部入手。譯文不才,唯勉力照顧以下兩點:

一曰力求信實。亦為註釋之故。舍此,所注之詞之內容,則無著落。化譯固然好,讀之暢然,但也有枉顧西人之特殊文化及思維方式之嫌,妨礙切實領悟西方文明之精髓。大如以佛釋道概念轉譯基督教概念,小如以言情美文化譯據實文字,美則美矣,但終於理解西方無益。

二曰力求符合原臺詞風格,亦即符合人物角色、舞臺場景。《浮士德》戲詞供舞臺演出之用,需得上口。其劇出場人物眾多,層次豐富。上到帝王,下到市井小民;上到天使,下到女巫;上到眾仙,下到魑魅魍魎。就戲劇形式,有肅劇、滑稽劇、笑鬧劇,有多至幾十人的大眾劇,有三四位演員上場的古希臘羊人劇。就詩歌形式,有擬古的古希臘雙三音步無韻體,有類似順口溜的俗物。大雅與大俗,考究與粗鄙間,歌德風格變換,張弛有度,應對有餘。

然不少譯文,卻無視角色場景,見詩便一意求雅,令鬼魅口占詞賦;或一韻到底,讓個天使口吐打油詩;更或令丑角梅菲斯特,文縐縐地說他的諧謔打諢之語,一本正經地道白他本陰陽怪氣的臺詞。如此反淹沒了原劇的語言層次,泯滅了匠心和情致。然則如郭譯一般,尤至各類頌歌處,以詩經楚辭等古體詩,如影隨形,實我輩功力不逮。只有據實移譯,求平實易懂,行有餘力,略及韻律。但實際上不過是詩行形式的散文。詩行長短大略比照原文。

詩歌有格,常見如抑揚格、揚抑格、抑揚揚格、揚抑抑格,略相當於我們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等,是詩行中一個小單位;詩歌有律,常見如四音步、五音步、六音步等,就是要數一下,一個詩行中有幾個格律的小單位;詩歌還有韻,常見如對韻、交叉韻、環抱韻、無韻、孤韻等。再由格律韻不同組合,有時還配以特殊內容,構成不同的詩的體例、體式。每一種詩體又有其發源、傳承、文學史背景。所以,單是詩歌形式,就承載很多資訊。就詩歌而言,形式與內容不分表裡。人物角色,其身份(國王、百姓、天使、魔鬼)、所處歷史時代(古希臘、中世紀、歌德時代)、色彩(詼諧、嚴肅、刻板)均可從其使用詩體體現出來,或者說,對於不同角色、場景,作者均會配以相應詩體。——可惜,由於中西語言差異之故,原文這一層藝術特色,幾乎無法在漢語中體現。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本試譯本之註釋、說明、簡評等,主要參考薛注。薛訥以龐大學術團隊,借之現代電子科技、資訊科技,以內證充分、原始和研究文獻全面著稱。然凡註釋,皆不免關係注者本人立場,個別地方竊以為有待商榷,尤其涉及觀察視角與文化差異之處;又兼收漢堡版注。漢堡版注,出自薛訥師輩,秉承思想史傳統,語言緊湊,凝練厚重;同時輔以專題研究文獻,辭典百科。然而,德國學者的註釋,多針對德國學界,對於德國讀者耳熟能詳的部分,則不再贅注。根據經驗,恰好常常是這部分成為我們的盲點。故而我根據自己的判斷,加入不少德文註釋版未錄、但約莫對我等異文化語境中讀者有所助益的簡注。考慮到可讀性,力求言簡意賅。又借詩行之優勢,採用邊注。邊注容不下者,或需擴充套件說明者,則置入腳註。註釋以知識性解說為要。

每場幕前置簡要“說明”,是為題解,及對成文史、情節、詩歌戲劇形式的簡要說明。大多場幕後置“簡評”,摘要該場幕所涉問題,追加評述。原劇中舞臺提示用仿宋體給出;邊注用小號字;邊注容不下,或對名詞、概念的解釋,均置入腳註。

本註釋有意矯正幾個誤識。其一針對歌德的德國性,突出歌德是德國的,更是歐洲的,處於歐洲文學文化傳統。若抱著其德意志性不放,則無法面對和把握《浮士德》的格局。毋庸說歌德時代,現代德意志國家尚未形成,其作品所涉中世紀及近代史,亦盡屬歐洲框架,更何況其間充盈的歐洲文學程式、與歐洲古今文學的對話。

其二,德國某些現代學人,慣愛以啟蒙之後的視角,審視啟蒙時節、啟蒙之前的事物,造成解釋上的錯位。就《浮士德》第二部來講,即是典型的巴洛克遭遇了啟蒙:呈現大千世界、人生百態,遇到了玄想和思辨;公共領域、政治生活,遇到了私人領域、個體情感。其結果,必是以犧牲《浮士德》劇的公共性、多樣性,並閹割其中詼諧幽默的“玩笑”(歌德自言)為代價。直至一部劇,成為無趣解釋者生髮空洞思辨的機緣。吾人又圖省事,不分青紅皂白,照單收之,將錯就錯。殊不知,讀《浮士德》,蓋如讀《紅樓夢》,實不在於概括什麼、提取什麼,而在於進入那個世界,體味細節中的詩文之美、佈局之精妙、人生之意趣、人類處理公共事務的愚昧或智慧。

其三,歌德固富思辨,但絕不囿於思辨。其思辨與其時唯心主義哲學不同,皆建立在磅礴的事實、史實、現實、知識之上。割捨劇作對後者的呈現,無異於沙漠鴕鳥,得《浮士德》十不及一。譬如,《浮士德》中的海倫劇,過去一度稱之為“美的悲劇”,實則三場分別貫穿古代特洛伊戰爭、中世紀十字軍東征、19 世紀上半葉希臘反抗土耳其之解放戰爭。歌德自稱其濃縮了三千年歷史。所謂“美的理念”則隻字未提。若僅專注於理念,則不讀《浮士德》、不觀看其演出也罷,不如徑直去讀理論。再者,遇有闡釋分歧,則簡列某說要義。至於生髮辨析,本見仁見智之事,故留待學人讀者自行深究。而闡釋分歧,就《浮士德》第二部而言,確不在少數。蓋因第二部,涉及當時代重大政治歷史事件,或許迫於時局,或為避筆墨官司,又或畏遭激進者詬病,如針對革命與復辟、進步與保守、新與舊等敏感問題,作者顯然在迂迴,遮掩立場,多取隱微寫作。這便造成意象模糊。加之,值新舊交替之時,個人面對時代、面對自我,在抉擇取捨間徘徊猶豫,乃人之常情,老年歌德似亦概莫能免。凡此,均為基於不同立場的闡釋,留下充足空間。

然若欲會心歌德本意,則需通本考量,反覆琢磨;需啟動基本語文學方法,遍歷各手稿、補遺、版本,同時輔之與自評、書信、談話乃至其他作品間的互證;需沿歌德的知識儲量,鉤沉致遠;需透析時代格局;需以當時代思想潮流反觀。無論進入哪一項,都彷彿躍入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故而,《浮士德》的移譯、註釋,需要代代學人,薪火相傳,非某一人之為可以擔當。

“有朝一日,若所有的文學都從世上消失,人們或可以此劇重建之。”在1804 年1 月28 日致席勒信中,歌德如是讚美卡爾德隆的劇作。然誠如薛訥所言,“但凡可以充分理由,如此評價世界文學中某部作品,那恰恰非歌德自己的《浮士德》莫屬。”《浮士德》的詩歌戲劇形式、語言修辭,無所不包,後世足可以之重建文學大廈。然又何止於文學。《浮士德》之從古代近東、古希臘,經由中世紀,至歌德時代,從正統政治秩序到民俗野史,亦無所不包,沿其軌跡,亦足可以之復原半部西方文化史。

由是觀之,譯者也好,注者也罷,必得達到與歌德等量齊觀的學識和思想,方可不辱這部經典之經典,不朽之名著。常人既無法企及,則只有勉力為之;既勉力為之,則難有止境。雖然感到,廝磨日久,會漸漸生出與作者間的某種默契,某種不可言傳的心有靈犀,但仍無需隱諱,《浮士德》中有無數地方,系我一己之學力、思力、筆力,無法達至。另者,原劇中自有眾多多義及隱秘之處,我亦不敢妄作刺探。因那本就是歌德的奧秘,宇宙和人生的奧秘。值此之處,譯文只給出字面意思。餘者恕以敬畏之心,緘口沉默。

既深知自己之淺薄,故言“試譯”。歌德老人家直至去世前一月,還在親聽朗誦,親筆修訂;薛訥老先生在23 年間,增補修訂7 次。據此,吾輩之《浮士德》譯註,註定是一次次鍥而不捨的嘗試。若以《浮士德》終場作類比,則大概大凡《浮士德》譯註者,將莫不在歌德及學界前輩牽引下,經歷一個層層上升的過程。

《浮士德》劇所演繹的,終是人的雄心與侷限之悖論。此番譯註工作,令我對之有了切膚之感。因能力實在有限,拙譯註定錯誤百出,所安慰者,或可以此片磚寸瓦,拋磚引玉。若幸得指正,哪怕一字之教,將不勝感激。畢竟,譯註經典,是所有學人之共同事業。

2020年12月24日於京郊西二旗

浮士德

我只顧在世上奔波忙碌;

凡興起我便抓住它髮梢;

不盡興的我便把它丟掉,

溜走的就讓它脫逃。

我一味渴求,一味成就,

又心意難平,如此強勁

雷霆一生;先是氣貫長虹,

後智慧大增,謹言慎行。

這塵世我已瞭如執掌。

希望

向親愛的姊妹問好,

就算這兩日的妝容

頗讓大家盡興,

可我知道明天一到

大家就要恢復原貌。

咱們若黑燈瞎火裡

感到不特別愜意

那就在晴朗的白天,

完全按自己的意願,

一時獨自,一時結伴

縱情徜徉在美麗的田間,

隨心所欲休息勞作

無憂無慮地生活,

從不匱乏,永不蹉跎,

咱們處處是嘉賓

哪兒都可以推門便進。

肯定不管何處

總能找到極品。

明智

人類大敵中的兩個

恐懼和希望戴著枷鎖,

我不讓其靠近集體;

避開!便確保無虞。

活生生的龐然大物

我來指揮,它背馱塔樓,

勤勤懇懇一步一步

走在陡峭的小路。

在塔樓垛口的上方

有位女神長著寬闊

矯健的翅膀,她把

勝利灑向四面八方。

環繞著光彩和榮光

把遠近四方照亮;

她稱自己為勝利,

是一切行動的神女。

恐懼

烏煙瘴氣的火把、燈燭,

在鬧哄哄中幽幽閃動,

行走在假面之中

唉這枷鎖把我緊束。

起開這些可笑的笑臉!

你們的冷笑讓我起疑;

莫不是所有我的宿敵

都在今夜向我出擊。

瞧這個!朋友變死敵,

我早識破他的面具;

那個想把我殺了

被我發現悄悄溜掉。

唉我多想無論去哪裡,

把這個世界逃離。

可彼處也有毀滅威脅

用汙濁和恐懼相裹挾。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如何讓《浮士德》不再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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