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扇子,如何成了區分階層與雅俗的符號?

在沒有空調和電風扇的年代,扇子是中國古人夏日解暑的必備神器。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貧民百姓,扇子扇出的涼風,將夏日的燥熱趕走。

扇子歷經千年的發展,發展出不同的形態,更發展成一門獨特的藝術。小小的扇子,也變成了區分階層與雅俗的符號。直到今天,我們仍然會覺得,手中握有有內容的摺扇才是真正有內涵的體現。

扇子這一消暑神器,在中國經歷了怎麼樣的歷史?又發展出怎麼樣的扇子文化?

小小的扇子,如何成了區分階層與雅俗的符號?

《新京報·書評週刊》B01~B07版專題《消夏——三伏天文字納涼指南》。感興趣的讀者可點選閱讀本專題的更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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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朱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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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冬眠和一季生落葉作物

扇子的自然基因與進化歷程

有多少人會想到呢,我們周遭,衣食住行中的日常用具雖然不斷進化,卻依然有一些傳統物品遵循著自然法則。譬如說,會冬眠——扇子幾乎就是如此,隨氣候的迴圈變化而隱現於人們身旁,與昆蟲青蛙乃至松鼠黑熊差不多,受驚蟄或上升的氣溫所召,重返人間,直至西風乍起,木葉凋零,復歸於沉寂。扇子則帶來風,也可以反過來說被季風帶來,我們都知道它是一種具有鮮明季節性的物品,但未必會從「冬眠」與否這個動物的習性上去表達。冬眠當然也不是唯一的隱喻尺度,以鳥類的遷徙乃至水生動物的洄游也能成為一種觀察和言說視角: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扇”歸來——在看不見的櫥櫃裡和我們手邊桌畔床頭之間往復。雖然我們現在越來越多地依賴於空調環境,也不知往年的扇子放在櫥櫃中哪個角落裡,漸漸忘記再取出來;但候鳥與昆蟲的數量,不是也一年不如一年嗎?

也可以取譬於另一個植物的角度,可以說扇子是一種一年生或者半年生乃至一季生落葉作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扇”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扇猶捎涼風……這樣的詩詞妄改固然無稽,但未免無理。古典語境中,扇子的確也積極參與到軼事與意趣的建構,正猶如夏日以及夏日中的清涼一個都不可少。這方面的證據不少,一會兒再徐徐道來。

而我們想要先提醒的是,夏日所用的扇子,其實是兼具有自然界中動物性和植物性特徵的。這當然與文明發展過程中,人們師法自然,取材於天地之間有關。在地球側身圍繞著太陽,構成黃赤交角亦即造成寒暑、冬夏的週期變化過程中,祖先們以自然物在冷時保暖,熱時納涼。夏天到來,須遮陰、須鼓風,“南有喬木”,可不可以休息?“凱風自南”,是不是棘心所吹?所以就有了葵扇,或稱蒲扇,或稱芭蕉扇,徑自折取植物寬大的葉片,譬如嶺南的蒲葵,或者將條狀莖葉編織成一個大葉片的形狀,譬如華北的蒲草,起到扇風擋陽光的作用。也有用竹編的,所以在漢代楊雄編成的《方言》中提到一個“箑”(shà)字,說扇是函谷關以西的稱呼,函谷關以東稱“箑”。更早時候西漢前期的《淮南子·精神訓》有句:“知冬日之箑,夏日之裘,無用於己。”東漢末年高誘則註解稱:“箑,扇也。楚人謂扇為箑。”可知當時竹扇在一個頗大的範圍內得到運用。

而“扇”則表明了扇子的動物性來源,一目瞭然,其字從鳥羽的羽。羽扇最出名的莫過於《三國演義》中諸葛亮的鵝毛扇:簪冠綸巾、鶴氅皂絛,外加手中輕搖的羽扇,成了智者人設的標配。更早時候,上古還有一個表示扇子的字寫作“翣”(也讀shà,但古音與箑音近而母音有所不同),見於儒家經典《儀禮》,書中列舉日用器具:“燕器:杖、笠、翣。”而又是《淮南子》,在《俶真訓》那一部分裡說:“冬日之不用翣者,非簡之也,凊有餘於適也。”其中的“凊”是涼的意思,也談到了扇子的季節性。扇子的核心功能是引風,古人並非一早就知道風是空氣流動的形態,他們長期想象,風中有精靈或神物掌管,那就是“鳳”及“鯤鵬”的來歷,而這兩種或同一種神物,乃是百鳥之王;鳥兒一扇動羽翼,風就來了,巨鳥振翅,摶扶搖而上九萬里,形成旋風,它們也就飛起來了。因此,對於扇子來說,動物性來源又不只是提供材料,而且還有形式上的相似與啟迪。

小小的扇子,如何成了區分階層與雅俗的符號?

傳唐孫位《高逸圖》中的高士形象,其手中所持為麈尾,經常被誤認為是棕毛排扇。

據李時珍在《本草綱目·服器部》裡所說:“上古以羽為扇,故字從羽;後人以竹及紙為箑,故字從竹。”則認為扇子的動植物來源之間有一個此消彼長、前後更迭的過程。但說起來,這並沒有概括全貌:因為到了宋代,摺扇或叫疊扇(當時又稱聚頭扇)開始傳入中國。普遍以為這是日本人的發明。日本江戶時期儒者冢田大峰(1745-1832)在《隨意錄》中提到,在當年日語中的迭扇一詞的讀音即從蝙蝠而來,因形似而名之。

而十六世紀中期到過日本的明人鄭舜功撰有《日本一鑑》,更明確指出,蝙蝠翅膀立懸可收束摺疊,飛翔可張開扇動,日本人由此發明了摺扇。如此,則可謂摺扇有蝙蝠的文化基因。在明代之後,摺扇在中國自宮廷開始,影響到民間風行於世,也因其便攜,並得到來自書畫界的加持,風頭大大超過之前的團扇,而歐洲幾個世紀以來,僅繪畫傳統所見,同樣也是摺扇多領風騷,受歷代貴婦的愛寵而長期在風尚中佔有顯赫的位置——這麼看起來,在機械化和工業時代的風扇-電風扇發明之前,扇子的進化簡史有過動物率先,植物勝之,而動物又扳回一城的反覆過程。可情況也不盡然,因為摺扇的材料無非還是竹、檀香木以及紙張種種,所以實則可算是動物形式與植物材料的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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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森逼人,直透丹田骨髓”

作為農具、武器、法寶的扇子

說動植物基因云云,其實只是一個溯源的角度問題;而究其根底,無非已為人類執於手中,或者擱在家裡的一個小物件而已。其功能也就如之前《淮南子》以否定的反季節方式所揭示的那樣:夏日之箑,有用於己;夏日用翣,求凊(涼)於適。但揚風遮陰這一核心功能,在實際運用中,又見於更復雜的狀況。除了像董仲舒《春秋繁露》裡說的“以龍致雨,以扇逐暑”之外,扇子端的還有其他一些用途。

小時候,很多人家裡其實是有一把破扇子不冬眠的,後來有電視劇熱播,被我這樣的小孩手裡執著裝濟公,一邊搖一邊唱“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也不拘於四季寒熱,但其正經的作用則是扇風點火生煤球爐子。那個時候,上世紀八十年代,筆者是在鄉間度過的童年,起初家中電器只有電燈,電扇、電冰箱、電視機種種皆是後來慢慢登堂入室的;但稍早時候,卻已經在室外享受過電風扇吹出來的風,那是生產隊曬穀場上歸集體所有的生產工具之一,與脫粒機、拖拉機等等擱在一起而稍顯小巧的大型電風扇,在稻穀或油菜籽收上來,鼓風揚秕、脫粒去殼時用的。

這些機械農具在古典時代當然難以想象。但歐洲人在十九世紀末發明的電風扇,最初傳到中國時,人們可能就有他用之想。黃永玉先生曾引一位清季人士是這樣記載的:“前日德庵大人得聞英夷進貢太極混元扇。扇為鑌鐵所鑄,中空,藏閥門機括如人之經絡血脈,狀若無物,實則冀此欺矇忠厚。……另有粗如腿筋之軟管二條自須彌座下出之,長二十丈,通至別室之怪異鐵箱內,一虯髯綠睛之夷酋守之,手起,則箱案忽作雷鳴虎吼之聲,且四周鬼火不止,則彼室之太極混元扇轉動如旋風矣。此風之疾,千百倍於校場齊眉棍演習舞動,受之則氣塞,陰森逼人,直透丹田骨髓。英夷之用心洞見,不察自明矣。實阿芙蓉一案後又一毒計也。”上綱上線到是鴉片的同類,將要荼毒東方人的“太極混元扇”,頂了一個很中國古典的名頭,卻正是如今大家所熟悉的電扇,卻被最初的文化接觸者懷著敵意,想象並描述成了一個機械怪物。面對機械及其背後的電能,清末不知名的文人背後的思維邏輯其實也是淵源有自:在舊式武俠小說中,跑江湖的武林人之中,有一類是搖著摺扇戴著頭巾的儒雅讀書人打扮者,他們的武器即是手中的摺扇。其中也有正有邪,一些淫邪之輩、採花大盜,他們道貌岸然,也用摺扇,甚至其中也有機關,鑌鐵所鑄,扇柄中空,能發射暗器乃至迷藥種種。

小小的扇子,如何成了區分階層與雅俗的符號?

宋許迪《野蔬草蟲圖》團扇面

而在更早的說部中,扇子已然作為武器(法寶)一種或是機關的一部分。《封神演義》中著名的殺人刑具炮烙銅柱,是用巨扇搧火炭燒紅銅柱,而使人一捱上就灰飛煙滅的。如此,扇子則是一種助紂為虐的工具。但在伐紂一方的陣營中,闡教十二金仙之一清虛道德真君有一法寶“五火七禽扇”,稱是“此扇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間火,五火合成此寶;扇有鳳凰翅,有青鸞翅,有大鵬翅,有孔雀翅,有白鶴翅,有鴻鵠翅,有梟鳥翅;七禽翎上有符印,有秘訣。”大約就是以七種羽毛,封印了五種火焰,使用時要念咒掐訣的意思,一發動,敵人或化作一陣狂風,或直接被扇成灰燼。道德真君曾用此來破十絕陣,後來給了其徒楊任,在伐紂戰場上屢建功勳。

更著名的扇子法寶,則要算是《西遊記》中的芭蕉扇。細數起來,小說中有兩柄芭蕉扇,分別都與一頭牛有關。首先是太上老君那裡有一柄,那次金角、銀角大王帶了盛丹的葫蘆、盛水的淨瓶、煉魔的寶劍、勒袍的金繩下界,也帶了芭蕉扇;而另一次青牛作妖,自稱兕大王,帶了當年打倒孫悟空的金剛琢,也提到了芭蕉扇。老君就憑它收服青牛,說這平日交與仙童搧火煉丹的,所幸沒有被一起偷下界去,要不然,與金剛琢配合使用的話,老君自稱連他都沒奈何云云,其禍恐怕要烈於孫悟空大鬧天宮的那一次——可見其神性所在。在金角銀角大王處,即提到芭蕉扇可以憑空搧出火來。

想當年孫悟空大鬧天宮時被捉,關在八卦爐裡的時候,爐外應該正是被芭蕉扇不停搧著,差一點就被煉成了仙丹。所幸美猴王躲在有風無火的巽位,後來逃出來蹬倒八卦爐,幾塊爐磚從三十三天外落下來,化作了地上的火焰山。之後師徒四人路過,如大家所熟知的,行者和牛魔王的夫人鐵扇公主因求取可以滅火的芭蕉扇而打了三個回目,最終度過一難。其間,孫悟空頭一次被芭蕉扇一搧而走,翻滾了一夜才在五萬裡外停下來,後來聽靈吉菩薩解釋:“那芭蕉扇本是崑崙山後,自混沌開闢以來,天地產成的一個靈寶,乃太陰之精葉,故能滅火氣。假若搧著人,要飄八萬四千裡。”所以才能剋制火焰山,“一扇息火,二扇生風,三扇下雨”;最終孫悟空連搧了四十九下,至此世上再無火焰山。這把鐵扇公主的芭蕉扇無疑與前一把太上老君的有陰陽雌雄之分(書中也稱其為“純陰寶扇”),隱約相應,可見是小說作者的精心設計。

小小的扇子,如何成了區分階層與雅俗的符號?

黃緙絲鳳棲牡丹圖紫檀木刻壽字柄團扇

3

風俗日趨於薄?風氣日趨於扇面化!

扇子中的權力關係與符號場域

如今,似乎已經沒什麼作為武器的扇子了,不過扇子常作為“舞”器,出現在舞臺上乃至廣場舞人群中,成為習見的視覺道具。道具扇子,早就在古代就出現於舞臺上、朝堂中了。君王、貴人身側的羅傘與障扇,最初大約會起一點遮太陽的實際功用,但後來無非就是一種傳承下來的擺設而已。實用性退散,而豎立在當年語境中,帝王將相要仗此來顯現威儀,表彰自家的權力與地位——以至於到了戲劇舞臺上,這也因襲而成為權勢的符號。

不論是高舉的大扇子還是小扇子,權力的因素往往縈繞其上,像是風,一搧而招搖起來。小說《水滸傳》在智劫生辰綱一段就借白日鼠白勝之口說到了這樣一首歌謠:“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酷暑當頭,每個人一視同仁麼?不,有是否在消暑乘涼還是焦心於禾稼、曝曬在烈日下的區別,有有沒有時間空出手來喝涼茶搖扇子的差異——此時此刻扇子並不是人手一把的基本權利,而是分判特權、財富、階層,以及是否是勞動者的標誌物。

甚至,這還只是底層人士對公子王孫的想象:其實,不論是之前所說到的行必有“障扇”的帝王家,還是豪富權貴之家,大小扇子都未必自己親自來搖,而常有人幫著打。即使像《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寄人籬下,但依然有丫頭紫鵑侍候,替她打扇子;寶玉出門忘記帶扇子,也有大丫環襲人專門送出來。而書中又寫到,寶玉為了哄晴雯開心,則是撕扇子玩,把那些精巧而有用的扇子以暴力方式破壞掉,以博美人一粲,這無疑是對夏桀周幽“裂帛”一事的風雅改寫,但小說中敘及:“寶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難買一笑,幾把扇子,能值幾何?”看似是將扇子作了一番價值評判,視之為與真情相對立的無足輕重之物;但如果與書中提到的石呆子因收藏的扇子被賈赦看中而被其拿到衙門去一事相對照,恰恰依然能在這種對扇子的輕蔑中,看出其超然的經濟地位與居高臨下的人身支配關係。值得一提的是,《紅樓夢》開頭提到,那塊女媧補天留下來的頑石,是“縮成扇墜一般,甚屬可愛”,遂被一僧一道託在掌上,袖於袍中,投胎歷劫而去。通靈寶玉無非是個扇子上的裝飾物大小,隨風搖擺,從扇子這個角度看《紅樓夢》的意象與符號體系,或許會有更多的新闡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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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底緙絲海屋添籌圖烏木雕花柄團扇,乾隆年間內廷製造,故宮博物院藏

扇子的權力機制在《西遊記》中三調芭蕉扇的段落裡表現得更為顯著。鐵扇公主因為有芭蕉扇而成為火焰山一帶唯一的食利者,在五百年中靠山吃山,每年都有壟斷的生意——周遭黎民百姓的生機,全仰賴於臨時借芭蕉扇一用,稍減火害。基於這種特權,鐵扇公主對扇子開發出了複雜的專利認證技術:打不過孫悟空,就給一柄假扇,越搧,火焰山的火勢越大。而即使是真扇子,也有個可大可小的收放技巧,孫悟空假扮成牛魔王從她那裡騙走真扇,卻不知口訣,只好扛著走,給趕上來的真牛魔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扮成豬八戒,黑吃黑又誆了回去,縮到杏葉大小納於口中。這保藏技能無疑也是專屬權的一部分。

當然,權力未必都與階層對立有關,不盡然都形成苦樂與善惡的對比。在文化領域,扇子常常是一些權力關係敘事中的符號。陸機的《羽扇賦》託宋玉、唐勒以鶴羽為扇,遭諸侯譏笑,侃侃辯之,那時的主流是麈尾,而鶴羽扇似乎帶有新銳的、實驗性的青年亞文化色彩,與舊有的風氣進行碰撞,在文人的筆下,文人以理服人,以辭動人,獲得勝勝。到了十幾個世紀之後,摺扇在明代初年開始流行,則看上去也有新舊文化事項相爭時的類似情況。

明人陸深《春風堂隨筆》記載:“元初,東南夷使者持聚頭扇,當世譏笑之。”而之後到了明成祖的時候,據劉元卿《賢奕編》的敘述:“永樂中朝鮮進撒扇,上喜其卷舒之便,命工如式為之。”撒扇也就是聚頭扇也就是摺扇,摺扇由此借權力的勢能,上行下效,蔚然成風。同書又記載了地方上這種扇子款式更迭的過程:“南方女子皆用團扇,惟妓女用撒扇。近年,良家婦女亦有用撒扇者,此亦可見風俗日趨於薄也。”作者表述為道德向時代風氣屈服,其實是文化場域中的保守立場對新興事物的不信任感。

小小的扇子,如何成了區分階層與雅俗的符號?

清代仿漢代便面扇子

但摺扇終究成了文化上最強勢的扇子,即使電扇興起之後,這一點我們至今依然感受得到;不論是下圍棋的還是談國學的,似乎都要手中握柄有內容的摺扇才能算有內涵。依前文所引黃永玉所錄清季筆記中的表述:“扇之運用,有雅俗之別。販夫走卒列坐於通衢廊廡,手握南粵破葵扇,運之如大斫殺,呼喝有聲,汗酸四溢,雖有風,為俗人之風也。正當之法,當以左或右手之拇指為一方,食、中、無名、小指為一方,挾扇柄於掌心抵之不使脫落;運腕力於左右,使和風流蕩於中懷,動作從容,面帶微憩,儀態優揚,則雅人之風存焉。”其出處及真偽固然俟考,但箇中的文化優越感卻是一貫以來的實情:扇子不唯本身在中國的雅文化中成為一個意義紛呈的符號;扇面所構成的平面空間,早已成為書畫的載體,高階文化視覺的一種標準化小型媒介物。

小小的扇子,如何成了區分階層與雅俗的符號?

乾隆帝繪壽萱圖並書奉侍皇太后觀荷詩摺扇,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故宮博物院藏

這個傳統遠溯三國時楊修替曹操題扇畫蠅、六朝時王羲之給賣扇老太太寫字的軼事,到唐代又因李世民端午節給功臣草書紈扇而歷代相沿,至少從宋代開始,已然是書畫專業的試卷或答題紙了,據《宋朝名畫評》記載:宋太宗“一日遍詔籍在院中者,出紈扇,令各進畫。”院指畫院,紈扇也就是團扇。到了明清以降,摺扇拱形的扇面又繼而成為一種形制特別、卻又循其規蹈其矩的篇幅。以至於連傳統相聲裡都有個段子,用扇子來調侃文化功底(繪素本事)不高的人:先要在素扇上畫美人;畫得不好,改畫張飛;張飛也沒畫好,改怪石;最終怪石也沒畫成,要塗成墨扇,另請高明題倆金字吧……這個故事我們換一個角度,也可以視為是文化人如何被潛在的強勢文化權力,拗成了扇面和扇骨的規範化模樣。如此,扇子一物,既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一個符號;又可以說是中國文化傳統中符號場域的一個象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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