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讀王楙《野客叢書》,其中提到了詩人們最喜歡說、卻不肯去做的一件事情:
《遁齋閒覽》雲:詩人類以解官歸隱為高,而謂軒冕榮貴為外物,然鮮有能踐其言者。《野客叢書》
很多詩人喜歡在作品中,提到自己要辭官歸隱,但是象陶淵明那樣,主動解綬歸山的人卻很少。《野客叢書》中提到了幾位詩人的作品,調侃了一番。
一、相逢盡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見一人
唐末範攄的《云溪友議》中記錄了一個故事:
江西韋大夫丹,與東林靈澈上人,騭忘形之契。篇詩唱和,月惟四五焉。序曰:“澈公近以《匡廬七詠》見寄,及吟味之,皆麗絕文圃也。此七篇者,俾予益起‘歸歟’之興……”(韋丹詩):“王事紛紛無暇日,浮生冉冉只如雲。已為平子歸休計,五老巖前必共君。”澈奉酬詩曰:“年老身閒無外事……《野客叢書》
顏真卿的外孫韋丹,在憲宗元和二年(807)徙江西觀察使。他與東林寺的高僧靈澈(俗姓湯,字源澄)為好友,經常相互唱和。韋丹有《思歸寄東林澈上人》詩云:
王事紛紛無暇日,浮生冉冉只如雲。
已為平子歸休計,五老巖前必共聞。
韋丹說我天天為工作忙得不可開交,光陰漸漸流逝。如今有了退隱的想法,希望與您相會於廬山五老峰前。 平子歸休,指漢張衡作《歸田賦》,想辭官歸隱。
靈澈回贈這首七絕就不同凡響了,為《東林寺酬韋丹刺史》:
年老心閒無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
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
如今的人呀,都太虛偽,人人說辭官歸隱好,可是我怎麼一個人也沒有見到呢?
二、早晚粗酬身事了,水邊歸去一閒人
《野客叢書》中還提到了以“長笛一聲人倚樓”聞名天下的趙嘏:
趙嘏雲:“早晚粗酬身事了,水邊歸去一閒人。”若身事了,則仕進之心益熾,愈無歸期矣。《野客叢書》
水邊歸去一閒人,出自趙嘏《寄歸 》
三年踏盡化衣塵,只見長安不見春。
馬過雪街天未曙,客迷關路淚空頻。
桃花塢接啼猿寺,野竹庭通畫鷁津。
早晚粗酬身事了,水邊歸去一閒人。
王楙說,假如你真得無事一身輕,恐怕更要想法做官,估計更沒有什麼歸隱之心。趙嘏科場並不順利,將近四十歲才進士及第,但只能做到渭南尉這樣的小官。
水邊歸去一閒人。和如今一樣,能在山邊水邊居住的閒人,往往是富人。窮人哪有閒情欣賞山水之美呢,早就出去打工了。詩人,也只不過嘴上說說罷了。正如靈澈所說: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
三、青山得去且歸去,官職有來還自來
相對來說,五代宋初詩人王易簡就坦誠多了,他在《官左拾遺歸隱作》中寫道:
汨沒朝班愧不才,誰能低折向塵埃。
青山得去且歸去,官職有來還自來。
王楙說就很欣賞王易簡坦蕩:
王易簡雲:“青山得去且歸去,官職有來還自來。”是豈能忘情於軒冕邪?僕謂人之官職,要皆自有定分,無固不可強求,有亦不容固避。士大夫一進一退,貴乎順理,非必以忘情軒冕之為高也。觀三公詩,頗以易簡之言為當理,然不若曰:“青山得意且歸去,官職有時還自來。”《野客叢書》
有機會,就出來做官,從小裡說,可以養家餬口,往大里說,可以實現自己的抱負。齊家也好,治國也好,都是進入仕途更容易實現的理想。
沒有機會做官的話,也不要強求。有機會做官的話,也不必故作清高去迴避。
寄情于山水之間,未必要“忘情於軒冕”。因為文人,最終的出路,還是要進入仕途的。寄情于山水,往往是因為名落孫山,或者官場失意的無奈之舉。大部人讀書人,假如有機會,還是要出仕的。
所以王楙說“易簡之言為當理”。
結束語
三個人,三首詩,說了三種歸隱的想法。
王楙雖然最贊同王易簡,但他認為不如改為:
“青山得意且歸去,官職有時還自來。”
這樣更為自在。想山水之美了,就歸隱。覺得寂寞了,總會有機會降臨,可以再出來做官。 但是,這麼有本事的人,又有幾個?
詩人的話,千萬不要信。
@老街味道
詩詞中奇怪的句法,什麼是魯直詩體,與折腰句有什麼不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