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鵬程:三寸金蓮在左

武鵬程:三寸金蓮在左

三寸金蓮在左

作者|武鵬程

三寸金蓮流行了一千年,被罵了N多年。褒之者有之,貶之者有之,何也?

環顧四周,和纏足一樣,為了美、為了舞臺、為了成績而大修其煉,涅槃重生的有很多,京劇、芭蕾亦或體育專案等等,它們練功的苦痛,不亞於纏足。為何這些都是精華,獨獨纏足棄之如敝屣?

一般說來,三寸金蓮起源於北宋,具體考究它的確切時間,其實並不重要,一千年的歷史足夠輝煌。現代人說它“醜陋”,多少有些孤陋寡聞。用現在人的審美、觀點,去套古人,難免不得要領。一千年的長河中,所有人沉醉其中,不是簡單的落後、醜陋說得清的。

今人愛大胸,古人愛小腳。高跟是時尚,何苦金蓮獨為糟粕?就像那兩根金條,憑什麼,你的就是高尚的,古人的就是齷齪的?

你不知道的三寸金蓮的美

蘇軾蘇東坡,就是金蓮的擁躉,一首《菩薩蠻》盡說小腳的妙處:“塗香莫惜蓮承步,長愁羅襪凌波去;只見舞迴風,都無行處蹤。偷立宮樣穩,並立雙跌困;纖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

這首詞雖不像”明月幾時有“那樣出名、那樣正能量,但“纖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畢竟也是嬋娟千年,隨著小腳流傳了下來。

元末詩人楊維楨,把酒杯放進歌妓的鞋裡,捧鞋而飲,“載盞行酒“,稱為“金蓮杯”。清人袁枚評論:”今人每入花叢,不仰觀雲鬟,先俯察裙下”。不看臉、先察足,品頭論足小腳為上。

清朝大戲劇家李漁,有《閒情偶寄》一書,除對詩詞、書法、戲劇等的欣賞外,更有他對三寸金蓮的痴迷:“足之最小而無累,最小而得用者,莫過於秦之蘭州,晉之大同。蘭州女子之足大者三寸,小者猶不及焉,又能履步如飛,男子有時追之不及……撫乃金蓮,令人不忍釋手,覺倚翠偎紅之樂,未有過於此者。

即便是後來的民國才子李叔同,一樣的喜歡小腳。名角楊翠喜“丰容盛鬢,圓姿如月。”更兼那雙金蓮下腳,賺得法師五迷三道。晚風佛柳,笛聲殘處,夕陽山裡,分明有愛人的影子。

如果,三寸金蓮的美,你現在仍不好理解,回頭看看恨天高。高跟鞋一上腳,姑娘、女人立刻換了一個馬甲,亭亭玉立、顧盼生風。

從北宋開始,小腳一直是漢人的天地。歲月的更替,各色人等漸入其中,一樣的陶醉有加。

蒙元,不讓蒙古人纏足,卻對漢人的纏足表示讚賞;滿清,不讓旗人纏足,最後卻淪為小腳的擁躉。明朝的馬皇后,母儀天下,卻也因大腳受盡嘲諷。金瓶梅里纏足遍地,潘金蓮的名字用的就是這個典故。

《鶯鶯傳》還是唐朝元稹的版權,到了金代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已加入“半拆”的美足。“拆”是拇指與食指張開的長度。半拆長,極言小腳之小、之美。因為腳尖、腳小,走路靠腳後跟,腿腰繃直、上身搖晃,那是種男人們不曾體驗過的飄然和悸動,宛若T臺上的模特勾魂。再到王實甫的《西廂記》,那種描寫更到極致:“繡鞋兒剛半拆,柳腰兒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頭抬,只將鴛枕捱。”金蓮半拆、柳腰一搦,羞答答、意綿綿,那是種怎樣的動人!

清初滿人入關,八旗兵盤馬彎弓,氣勢浩蕩、一瀉千里。從康熙到乾隆一再下令禁止纏足,但不剁腳的禁令,畢竟不是禁令。不但沒有管住漢人,反倒是旗人禁之不住。天足搖身一變,成了嫋嫋婷婷一步三顫的金蓮。馬背上的民族,悠悠然小腳迷離。

小腳,是為數不多的漢人戰勝滿人的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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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足、高跟與芭蕾

纏足的苦自不待言,從四、五歲的娃娃開始,趁著骨頭還軟,慢慢的把四個小腳趾窩到腳心,最後硬生生的掰斷,只留一個大腳趾在前,形成一個尖尖的三角形。長長的裹腳布一層一層、一圈一圈,裹緊裹死,不能讓它反彈。白天纏,晚上也不能放開,天天纏、月月纏、年年纏,一直到成形,整個過程持續好多年。何其殘忍、何其苦痛。

纏足苦,芭蕾苦不?芭蕾也是要從四、五歲開始練。要把全身的重量放在腳尖上,還要旋轉跳躍、舞動自由、優美飄逸,那不是說著玩的。舞臺上的瀟灑、美麗,代價是日復一日的苦練,更可怕的還有變殘的風險。看看場下舞者血肉模糊、纏滿膠布的腳,變形的腿,你就會知道,那是怎樣的不容易。

舞臺上的美,遮掩了背後的苦痛。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不可思議。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都知道著高跟腳疼,長此以往還對人健康有害,但眾人趨之若鶩恨不天高。都知道菸酒對身體有害,但抽菸喝酒的人,一樣騰雲吐霧、嗜酒如命。

從北宋960年開始,到新中國1949年以後結束,一千年的歷史。纏足引領時尚的都是上層人士、豪門大家。他能從字縫裡看到“吃人”,你能從纏足中看到什麼?

無它,性感!小腳的一步三顫,和T臺上模特的凌波微步有何不同?

民國蜀人劉師亮有《成都竹枝詞》:

金蓮瘦小自銷魂,

天足爭誇露本真。

不是美觀心未斷,

鞋兒底事著高跟?

女為悅己者容,千年一貫。從纏足改為高跟,女性的地位高了,還是男尊女卑的地位變了。男權社會的意淫喲。

空姐的美腿肉絲,美嗎;寒風料峭的時候,光腿冷嗎;青春不在的時候,老腿會留有病症嗎。

自然界有個有趣的現象,動物大都是公的漂亮,而人類是女的漂亮。雄獅威武、孔雀屏張,不獨引來了雌類,也引來駐足的人類。

偏偏是人類,女性既要像孔雀開屏般展示自身的美麗,又要憑藉不靠譜的雄性來保護這種美麗。自殘形體、憐作病梅,一討雄性的歡喜,卻又無力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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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足與強種

纏足有精細的規則。四項基本原則分,形、質、姿、神。每類又分六個具體的“格”。比如“形”細分為,“纖、銳、短、薄、翹、稱”等六項。金蓮二十四“格”,那是女孩子用“一缸淚水”換來的評判標準。不纏足時,長輩們慈眉善目,一到纏足則變為惡魔厲鬼,一家子雞飛狗跳。

孩子疼啊,上吊滅活、哭爹喊娘,但堅持這樣做的,正是她的爹孃爺奶。口號都是為了子女的將來,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吃得苦中苦,嫁得人上人。大家都這樣,父母不恨心不行呀。天長日久,成了習慣、成了文化,一個人再也無法扭轉,只能跟從。

美則美兮,苦則苦矣,國將不國矣。

張之洞痛陳纏足使“母氣不足”,將其與弱種退化相聯絡;袁世凱說纏足“其於種族盛衰之故,人才消長之原,有隱相關係者”;孫中山稱:纏足惡習流傳,歷千百歲,害家兇國,莫此為甚“。

時人說得好:“我們中國雖然有四萬萬人,倒有二萬萬不中用“,說的就是裹腳的女人。

二萬萬人的不中用,是顯性的;另一半二萬萬人的不中用,卻是隱形的。

纏足之痛,女性之痛,母親之痛。傳之於女,則為女性之痛的累積;傳至於男,則陷陰暗陰柔之殤。

身體殘疾的母親,如何哺育一個陽光的孩子;行動不便的母親,如何給孩子描繪一個自由的天空。一個家,失去陽光的哺育;一個國,失去陽剛的支撐。苦痛伴隨的女性,苦痛浸淫的母親,哺育的一定是苦痛當頭的國家,失去自由和想象的國家、積貧積弱的國家。

偉大的背後都是苦難。一則小腳,一則奴才,何其苦難。但苦難的結果,不通向偉大。

面對小腳,面對奴才,甚至面對應試種種,現代人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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