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古埃及 黃金木乃伊》主題展自8月15日在北京中華世紀壇藝術館拉開大幕以來，就受到了廣大觀眾的熱烈反響。而這次在眾多的吸睛展品中，有13件（14幅）距今2000年左右的法尤姆木乃伊肖像似乎顯得尤為“低調”。
展覽海報
今天，請跟隨展覽系列第二場公益講座的主講嘉賓王加先生，一起從起源、形成、製作等角度深入瞭解有著“肖像畫之鼻祖”之稱的法尤姆肖像；與此同時，也在西方肖像畫藝術中感受其發展過程與法尤姆肖像之間那千絲萬縷的聯絡。
本期嘉賓：王加
研究員、策展人、專欄作家、獨立撰稿人
匈牙利金十字勳章獲得者
列支敦斯登國家博物館榮譽策展人
雅昌講堂高階講師
曾先後就職於國家大劇院和國家博物館。在國博期間身為展覽專案人負責“路易威登－藝術時空之旅”特展（2011）、“寶格麗－125年義大利經典設計藝術展”（2011）、“建立真實：人類情感大師威爾第”紀念展（2013）、“名館·名家·名作—紀念中法建交五十週年特展 ”（2014）、“永遠的思想者－羅丹雕塑回顧展”（2014）、“迪士尼經典動畫藝術展”（2015）。
身為獨立策展人曾策劃“匈牙利狂想曲：‘鋼琴之王’的浪漫主義—紀念李斯特逝世130週年展”（2016）、“經典·勞特累克作品展”（2018）；並應邀參與策劃了北京畫院“蒙卡奇和他的時代”特展（2015）、“天然之趣－北京畫院藏齊白石藝術”首次出國交流展（2015）、以及列支敦斯登國家博物館“風雅藝趣 – 中國人的生活·智慧·藝術”展（2018）。
現為香港《大公報》和《大匠之門》雜誌撰寫專欄；不定期受邀為《北京青年報》、《人民日報》等報刊提供展評和藝評。
自2016年起受邀參與由教育部主辦，由北京大學和智慧樹網聯合打造的《世界著名博物館藝術經典》系列講座於2018年被評為“國家精品線上開放課程”。在北京畫院開設《世界博物館藝術經典》系列公共講座。
著有《畫外有音》、《音畫之間》、《藝·境－王加歐洲遊記》並於2013年舉辦同名個展。
講座現場
1
王爾德的靈感源泉——法尤姆肖像
Fayum portraits
1888年，享譽世界的十九世紀愛爾蘭大文豪、“段子手鼻祖”奧斯卡·王爾德在倫敦國家肖像美術館首次看到這些色彩鮮豔、栩栩如生且極富現代感的法尤姆木乃伊肖像時，大概他頗有感慨，隨後創作了那本名著《道林·格雷的畫像》。
Oscar Wilde
—
而這次展覽現場的法尤姆肖像展品，均來自曼徹斯特博物館的古埃及文物收藏。作為一個展示考古學、人類學和自然歷史的博物館，曼徹斯特博物館約藏有18000件來自古埃及和蘇丹的展品，這些展品也是歐洲最重要的藏品之一。除此，這批法尤姆肖像展品的發掘還離不開一位重要人物，他就是威廉·馬修·弗林德斯·皮特里爵士（Sir William Matthew Flinders Petrie， 1853-1942）。
威廉·馬修·弗林德斯·皮特里爵士
皮特里爵士共發掘出約150幅/件法尤姆肖像
威廉·馬修·弗林德斯·皮特里爵士（Sir William Matthew Flinders Petrie， 1853-1942）， 埃及古物學家，也是考古學和文物保護系統方法論的先驅，是英國埃及學的首任主席
皮特里爵士將獲准帶出埃及的1/3文物送給了資助者哈沃斯，後者之後將這些文物捐贈給了曼徹斯特博物館。本次展出的法尤姆木乃伊肖像均是由皮特里爵士發掘的
對古埃及文化有所瞭解的朋友都知道，在古埃及不論貧富貴賤，人死後都要被製成木乃伊，因為古埃及人相信，人是由軀體和靈魂構成的，即使在陰間的世界裡，死者仍需要自己的軀體，換而言之，只要“儲存”好肉體，讓靈魂有“棲身之處”，死者就能轉世再生。而木乃伊製作工序之繁複，更是讓它本身和其相關物件、傳說都蒙上了一層濃厚的神秘色彩。
木乃伊的製作工序非常繁複，需要把逝者大腦、內臟器官取出或摘除存放在禮葬甕裡，然後再用含鹽混合物和細亞麻布包裹屍體。木乃伊的喪葬傳統是裝點棺槨，但無論是鑲金還是彩繪均集中在其外棺上，都很少會在內層木乃伊的亞麻裹屍布上直接進行裝飾。
圖坦卡蒙金面具
2
法尤姆肖像的根源——羅馬肖像
Fayum portraits
古羅馬肖像（Roman Portraiture） 起源於古羅馬，既指大理石或青銅胸像，也包括了肖像畫，它是肖像畫藝術發展中最重要的時期之一，其特點是不尋常的現實主義和渴望以高質量的風格傳達自然的形象。如今我們看到的羅馬肖像畫，多數都出自龐貝古城的溼壁畫，在龐貝古城的壁畫中，我們能找到法尤姆肖像的最初源頭。
手持蠟板和手寫筆的女人
公元55-79年
現藏於義大利那不勒斯國家考古博物館
法尤姆肖像是一種具有
自然主義特徵
，繪於木板上並最終附在羅馬埃及時期的上層階級木乃伊身上的肖像畫。它屬於木板繪畫的範疇，也是為數不多的木板繪畫傳統的倖存者中最大的群體，而木板繪畫傳統一直延續到拜占庭和西方文藝復興時期。
由於考古學家W。M。弗林德斯·皮特里曾在法尤姆綠洲附近的哈瓦拉地區集中發現了700多件木乃伊肖像，故此得名“法尤姆”。如今，法尤姆肖像不足1000件，可以說是非常珍貴。
年輕男性木乃伊
約公元1-2世紀
正在展出
這些肖像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在於，藝術家所描繪的人物往往看起來像是希臘和羅馬人，而不是埃及本地人，這表明2000年前的埃及實則是一個大熔爐。”
——曼徹斯特博物館古埃及和蘇丹分館館長
及展覽策展人坎貝爾·普萊斯博士
男性木乃伊
公元2世紀
正在展出
在繪有法尤姆肖像的木乃伊展品上，我們可以看到臉部人像區域不僅是單獨嵌進的木板或亞麻布肖像，個性化的描摹和鮮明的自然主義凸顯了地中海地區風格的希臘羅馬像。
所以，法尤姆肖像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文化融合的產物。
它以希臘羅馬式的肖像風格，對兩千年前古埃及法老喪葬傳統演變而來的木乃伊進行裝飾。生活在法尤姆地區的羅馬人在尊重各自喪葬傳統“入鄉隨俗”的同時，也有著為自己來世上了“雙保險”的意頭。
女子畫像
約公元2世紀
正在展出
3
西方肖像畫的雛形——法尤姆肖像
Fayum portraits
“
從3D到2D
在技法上，值得一提的是木乃伊肖像從3D到2D的轉變——傳統木乃伊木棺上的彩繪均是三維立體的，而法尤姆肖像則受羅馬肖像的影響，改成了二維平面藝術，卻要比三維更加鮮活和栩栩如生，當時工匠的水平可見一斑。
正如策展人坎貝爾·普萊斯博士所言：
“它們看起來如此現代並能吸引你的注意力，而傳統的埃及木乃伊麵具卻不能。”
左：
蓄鬚男子畫像
，公元2世紀
右：
伊索斯女性木乃伊
，約公元1世紀
正在展出
“
木板畫
接下來，我們聊聊法尤姆肖像的製作載體。本次展覽的13件法尤姆肖像都是畫在木板上，如果我們隔著玻璃展櫃看，就發現一個非常明顯的特徵：
這些木板不僅特別薄，還帶著弧度，因此能夠完美貼合在被亞麻布包裹的木乃伊臉部之外。
木乃伊肖像製作對木材的要求非常高，絕大多數法尤姆肖像都是由歐洲大陸產的椴木所製成的，而洛杉磯蓋地藝術中心前兩年做過一個研究，法尤姆所使用的木板包括椴木等共5中歐洲進口的木材，佔總使用率的75。4%，其中椴木佔69。4%，而埃及本土的木材用的最多的無花果佔15。6%。
埃及從來不是椴木的原產地，用來繪製法尤姆肖像的椴木均是從義大利或希臘千里迢迢運到埃及的。這個細節也再次印證了羅馬埃及時期在這片自古由法老統治的疆土上廣泛的文化融合。
女子畫像
公元2世紀
正在展出
蓄鬚男子畫像
公元2世紀
正在展出
“
熱蠟畫
再說繪畫技法，本次所展覽的13件法尤姆肖像全都是由熱蠟畫所完成的，其英文（Encaustic）源自古希臘詞彙，意為“加熱或燃燒”。
古羅馬學者老普林尼曾在其著作《自然歷史》中對熱蠟畫有所記載。熱蠟畫的主要成分是天然蜂蠟，古希臘人便用蠟填充船體且為軍艦著色進行裝飾，這一技法也因此在羅馬埃及時期被轉移到了肖像畫創作中。由於天然蜂蠟在加熱融化後透明且具有較好的粘合性，因此可以將顏料與之調和再用毛刷繪於為便於作畫而塗上一層薄薄灰泥的木板上。換言之，法尤姆肖像畫可被視為西方美術史中木板油畫的雛形。
本次來京展出的13件肖像全部採用的熱蠟畫技法，蜂蠟不僅給顏料帶來了豐富的光學效果，還能完好如初地儲存其明豔色澤，這些法尤姆肖像也因此能在千年後依舊光彩奪目，栩栩如生。
女子畫像
（區域性）
公元2世紀
正在展出
4
法尤姆肖像 X 文藝復興
Fayum portraits
法尤姆肖像和文藝復興肖像其實是有共性的，早在文藝復興時期貴族定製肖像畫的1000多年前，羅馬埃及時期的法尤姆地區早已開始了肖像畫委約的生意。
這些富裕的“外族人”會委約畫匠為其創作肖像並懸掛在家中。而當委託人去世後，畫像將被裁切後用於裝飾其木乃伊。 每幅法尤姆肖像沒有固定的模版，而是完全按照委託人的面容量身定製而成，且創作筆法及造型能力各異，顯然已經注入了藝術家的個人風格。
亨利八世肖像
1540
義大利羅馬巴貝利尼宮
克里維斯的安妮肖像
1539
法國巴黎盧浮宮
法尤姆肖像和文藝復興肖像功能上最主要的區別在於，前者是逝者生前的定製肖像，等待去世之後作為祭祀所用，而文藝復興時期的貴族肖像畫則跟來世沒有任何關係。
蒙娜麗莎
1513-1517
法國巴黎盧浮宮
《蒙娜麗莎》這幅畫代表了達芬奇晚年藝術的巔峰，他獨創的暈塗法（sfumato）消融了輪廓線，進而用光影漸變的柔和處理暈染出面部表情、肢體語言及風景與人物交融部分的微妙細節。
透過輪廓線的消失和陰影的漸變處理，達芬奇讓人物從二維平面顯露出三維立體空間感，從他開始肖像畫才慢慢地沒有了線條。而法尤姆肖像有著非常明確的線條，有了線條就變成了二維，沒有線條就是三維。
法尤姆肖像
法尤姆肖像畫不僅用個性化的希臘羅馬式肖像取代了程式化的三維木乃伊麵具，活躍在當地的藝術家也開始探索用光影層次來凸顯畫面的立體感，這比將焦點透視法運用到繪畫中的文藝復興繪畫巨匠們早了1000餘年。雖然古埃及人不懂透視學，但他們懂得去描摹自然。
聖馬太蒙召
1599
羅馬聖王路易堂禱告室
為什麼本次講座的標題是從法尤姆肖像看西方肖像畫藝術的“前世今生”？有幾個非常重要的地方，法尤姆肖像不僅影響了後世的肖像畫都在使用的
暗色調背景、
明暗對照法、
委約制度，
它還是
木板蛋彩油畫的先驅
，這些就是法尤姆木乃伊肖像的真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