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而終
◎ 青戊
鹽
能讓我耿耿於懷的
常是那些可以預見卻又無法掌控的
比如，風溼發作之後的天氣預報
降溫之後隨之而來的
一場凍雨，夾藏在雨裡的冰
肯定不會是清白的
熄燈之前，有人在給路撒鹽
這提醒了我，要隨時準備著
在摔倒之前，把自己扶起
不想再添新傷了
也要把舊的傷都好好安放
所有的傷口，都忌鹽
我腳踏實地，我要遠離
天生的危險
出山
晨霧都四散開了
且叫流雲聚攏起來
一些雨水試探屋簷，小船才開始
飄飄蕩蕩。溼漉漉的空氣
敲打門窗，它們要湧進屋子
並客氣地把我
驅逐出境
出了這山門，便是四時光景了
春天，她迎風招展，交出花蕊和蜜
夏天，一匹白馬曾同她，舉案齊眉
秋天，蘆花混跡，沾染菊花的香
冬天，時間都是露珠的模樣
如何收場，都大可不必
哀傷
藍
她念念不忘的不是海
而是像海一樣的
藍。她有小小的玻璃窗子
捲簾人，今夜請換上海藍色的窗簾
拉上窗簾，我們
就是海里的寄生動物了
海藍，我們也藍
海風平浪靜，我們暗度陳倉
海開始波濤洶湧，我們就成為海
我們波濤洶湧，我們藍
從一而終
眼下，總之是還沒行到末路
我尚可以認為有來日方長
先嚐試安靜下來，一柱香後
我要練習：一心二用
這其實不算什麼，神告訴我：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努力仰望的時候
有人伺機踩住我的影子
每掙脫一次，它就淡上一分
我就缺少了一部分
可是後來的日子越來越長
我就越來越少，越來越小
我就要慢慢，消亡
像你那樣
圍城
只要我願意，樂趣還是有的
三五成群，適宜品茶
兩人對坐，適宜飲酒
還是獨處的時候最自由，萬事皆宜
一座城市敗落之後我習慣了一個人
潦倒庭前。偶爾有人在高樓飲酒
他們帶來一些風吹草動
臨陣脫逃後，還有誰
甘願在斷壁殘垣中添磚加瓦
一些早年私藏的磚瓦
至今依然蓋在我的胸口
它們讓我終於沒能全身而退
也不得一次次地拒絕
之後所有可能的奔赴
不滅
她無法停止下墜
一塊塊鏡子，咔嚓咔嚓的碎
那些使她蛻變為“光”的過程
她最後決定要親眼見證
大抵是生命中最高光的時刻了
她看見滿天星河，卻璀璨如昨
無數個她和自己，隔岸相望
人世寂滅，她與光同塵
和諧
當然，在路上肯定不總是繁花盛開
更多時候，我擔心樓上的花盆
它們總是暗藏
在一眼望不到頭的小街小巷
一陣陣不請自來的風
讓行走都變得危機四伏
它吹落黃葉，隨意藏進我的長髮
黃葉呀，並非是我故意
把它們踩得噼裡啪啦
在路上，偏偏是
這些你來我往的小仇怨
甚於夾岸繁花帶來的樂趣
（選自《延河》下半月刊2021年8期）
青戊
本名王燕妮，女，現居貴陽。詩作散見《詩歌月刊》《詩選刊》《山花》《草堂》《星星》等。貴州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