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巴比倫大城也必這樣猛力地被扔下去,決不能再見了。”————聖經《啟示錄》

在《三體﹒死神永生》的最後,有這麼一個場景,當整個宇宙經歷降維打擊之後,人類文明存留痕跡的唯一方式就是主人公在石頭上刻的字。人類文明經歷了高速發展後,結果又返璞歸真,用最原始的刻石記事的方式來延續。

雖然這是小說的場景,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真實性。在聖經裡記載,幾千年前,摩西帶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時候,他們就是用壘石頭的方式來記錄上帝的恩典。上帝給人類的“十誡”也是刻在兩塊石版上,這“十誡”如今還刻在所有信仰上帝者的心裡。

考古學家也發現,大部分文明在早期都有刻石記事的歷史。

聽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人的記憶又有多久呢?根據艾賓浩斯記憶曲線研究發現,人類的記憶是有限的,我們會在1小時之後忘記50%以上的新學知識。

時代的記憶更迭更是如此,上世紀80年代流行的喇叭褲、外放收音機在市面上已經銷聲匿跡,90年代撥號上網的日子在我們的腦海裡也漸漸模糊,2000年左右風靡一時的BB機如今可能在博物館才能找得到。更別提更早更早以前,我奶奶盤頭用的黑絲網、梳頭用的篦子了,它們都作為一種不合時尚的標誌,被扔進了垃圾堆。

我們曾經在一張唱片裡嘆息,在一本日記裡哭泣,我們以為這一切會永遠,但是,當時光的巨輪碾過來的時候,當我們為了生活奔走的時候,那些說過的話、唱過的歌,全被風吹散了。

偶爾回頭,我們會傷感,那些帶著體溫的物品就這樣不知所蹤,要是有一個地方能夠收留它們就好了。

你不需遺憾,在現實世界裡找不到的,在童話裡統統給你。如果你想找回那些曾經帶給你感動、帶給你歡樂的東西,就來和我一起走進這座城市————《有一個地方叫夏》。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有一個地方叫夏》是一本成人向繪本,但也適合十歲以上情感細膩的孩子們看。“夏”是一座遺忘物之城,所有被人類遺忘的東西都會來到這裡,夏城城主老烏鶇專門負責照料它們。

夏城白天是沙漠,晚上變海洋,在漫長的日夜交替中,夏城發生了一場戰爭,戰後來了一顆體內埋著原子彈的小行星,原子彈爆炸,夏城灰飛煙滅,之後,又開啟了一場新的輪迴……

《有一個地方叫夏》的作者是義大利的馬西米利亞諾﹒弗雷扎託(Massimiliano Frezzato),他1967年出生於義大利都靈,是天才漫畫家、作家。《有一個地方叫夏》從繪畫到文字全部由弗雷扎託本人一手創作。他是一個瘦削的中年人,深邃的眼裡流露出淡淡的傷感,就像他的繪本流露出的憂傷又溫暖的情緒一樣。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正如弗雷扎託在內封上寫著“惱人的童話”,《有一個地方叫夏》為我們創作了一座童話之城。在這座城裡,你可以找到:

你心中抑鬱情緒的共鳴

時間盡頭的永恆

包容一切的愛

令地球不堪重負的環保問題

抑鬱患者的共鳴

開篇致敬頁,弗雷扎託在兩個跨頁上畫出了一條黑色的地平線,上面是無盡的黑夜,點綴著寥寥的幾顆星,讓人一下子身處夏城荒渺孤獨的沙漠。他寫著“至瑪麗安,感謝她每日將我從沙漠中拯救出來。”這不正是抑鬱症患者的寫照嗎?每日身處人群,卻在心靈的荒漠中踽踽獨行。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有一個地方叫夏》是在黑色卡紙上繪製的,儘管夏城有白天有黑夜,但陽光似乎永遠照不進來。喏,就像這樣的。當白天來臨時,有藍天有金色的雲彩,作者卻用一道沉重的黑牆阻隔了所有的陽光。這彷彿抑鬱患者的心靈,外面的光照不進來,很多重度抑鬱患者之所以最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因為他們的心靈一片黑暗,找不到盼望。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時間盡頭的永恆

夏城之主老烏鶇把所有鐘錶的指標都拆掉,標誌著時間在夏城消失了。儘管有日夜更替,但由於整本繪本處在陰暗的色調中,讓人感受不到陽光,夏城日夜更替的標誌不是太陽月亮,而是沙漠海洋。每當夜晚來臨,沙漠會變成海洋,而白天時,海洋又會變回沙漠。這種更替變化彷彿只是一種形式,與時間無關。

包容一切的愛

夏城裡的一切生物都充滿了愛,讓人感到格外的溫暖。這與繪本陰鬱的畫風形成巨大的反差,格外觸動人心。

夏城城主老烏鶇悉心照料著一切被遺忘之物,它的眼神常常略帶憂傷,又充滿悲憫。它為人類的話語落淚,用淚水餵養尖叫著的小幽靈,它在夜裡給鳥蛋講故事,它帶恐懼們一起看古老的電影。它還揹著一面鏡子辛苦潛到城市最底層的井裡,讓因為被遺忘而變透明的人記起自己從前的樣子。(多麼像《尋夢環遊記記》裡的情節啊)

恐懼、小幽靈和城主一起照料因戰爭而到來的小行星。它們為了給行星的傷口消毒,用光了所有的淚水。恐懼提著桶幫忙運送淚水,而小幽靈則繞著小行星飛,想要製造些微風分散它的注意力,減輕它的灼痛。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蝸牛把人類的垃圾吃下去,排出帶刺荊棘般的糞便。這些糞便在黃昏時開出了蝴蝶花,花朵紛紛飛向遠方。這讓我想起多年前我看到一本叫《糖》的小說,作者在扉頁上寫著“把所有的痛苦吃下去,在體內轉化為糖。”是的,人生多麼艱難,世界給我苦難,我報世界以歌。嚥下自己痛苦,把甜蜜美好帶給別人,這難道不是愛麼?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小行星體內原子彈爆炸了,夏城也隨之爆炸。當一切恢復了平靜後,故事的敘述者“我”成為了夏城的城主。“我”記不起所有東西的名字,唯獨記得那朵玫瑰。有人說,這是向《小王子》的玫瑰致敬,也許吧,但我更覺得這是代表了愛永不止息。玫瑰的花語是愛,在夏城,時間消失了,一切物品的名字沒有意義了,唯有愛在永恆裡歌唱。

令地球不堪重負的環保問題

夏城是遺忘物之城,因戰爭到來的小行星其實就是地球。這代表著人們雖然在地球上生活,卻把地球本身遺忘了。各國為了爭奪更多的利益大肆發展核技術,地球因為核技術的發展受到傷害,它的體內嵌入了一枚原子彈,彷彿嵌入巨人指甲的尖刺。

當原子彈被拔出時,地球爆炸了,從地球體內噴薄而出的是人們丟棄的大量垃圾,有唱片、有浴缸、有襪子、有鉛筆……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經歷了爆炸之後,地球痊癒了,它又變回一顆藍色透明的星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

這個情節特別像《千與千尋》裡的那個河神,當千尋把河神身上的一根尖刺拔掉時,人們朝河裡扔的垃圾噴薄而出,河神痊癒了。

聖經《啟示錄》裡有這麼一段文字:“第一位天使吹號,就有雹子與火攙著血丟在地上,地上的三分之一和樹的三分之一被燒了,一切的青草也被燒了。第二位天使吹號,就有彷彿火燒著的大山扔在海中,海的三分之一變成血,海中的活物死了三分之一,船隻也壞了三分之一。第三位天使吹號就有燒著的大星好像火把從天上落下來,落在江河的三分之一和眾水的泉源上。這星名叫“茵陳”。眾水的三分之一變為茵陳,因水變苦,就死了許多人。”

儘管聖經《啟示錄》充滿隱喻,晦澀難懂,但我依然覺得這一段文字應驗了人類對地球環境肆意破壞引發環境的反噬。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有趣的是,聖經這一段文字中,每一次天使吹號就有火降下破壞地球,而《有一個地方叫夏》裡,前來攻擊夏城的敵人張大的嘴巴是亮黃色的,彷彿在噴火。戰後來到夏城的小行星也是通體發紅,灼熱地散發著臭味,彷彿被火燒過,壞死了很多東西在裡面似的。這和聖經的描述是多麼驚人的一致啊。

當然,《有一個地方叫夏》的迷人之處遠止於此。

從《有一個地方叫夏》裡我感受到,弗雷扎託不僅是個天才的畫家,還是個偉大的文學家。

比如,一開篇,他就用一條黑色的地平線,紫色的天光,墨黑的夜空描繪出一個荒渺的沙漠,在這個畫面上,除了點綴的幾顆星星再無別物,讓人感覺到沙漠的無垠、寂寥,為整個故事定下了憂傷孤獨的基調。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又比如,他寫道:“風比小孩子還要自由,隨意出入每家每戶。”這如詩句般閃亮的文字,讓我有一種在閱讀葉君健翻譯的《安徒生童話》的感覺。

這本書精美的裝幀也值得一提,在繪本一開始,作者從遠方飛往夏城。為了展現夏城的全貌和作者朝著夏城飛行由遠及近的視角,出版社和作者設計了6p拉頁來設計版面。

在夏城爆炸,一切消失後,出版社用了4p透視硫酸紙插頁,來展示“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的效果。同時,我們透過半透明的硫酸紙還能看到天空飄落的蒲公英般的雪花。印在硫酸紙上對著枯井而坐被雪覆蓋的烏鶇彷彿一座豐碑。

《有一個地方叫夏》: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繪本的最後,在一切沉寂後,一個小女孩從枯井飛出,她舉著雪花飛走了,繼而越來越多的人舉著雪花從井裡飛走了,都走了。他們面朝天空,看著亮閃閃的雪花,眼裡滿是盼望。

是的,你痛過,你遺忘,你拋棄,你毀壞,但無論黑夜如何漫長,盼望不會消亡,終有一天,你會離開夏城這個陰暗的地方,來到一個充滿光明的國度,在那裡,沒有痛苦,沒有眼淚,沒有疾病,光明與你同在,黑暗消失無蹤,愛的讚歌永遠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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