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合
夜讀紅樓,邂逅了一處細碎的溫柔。
在第64回。
寶玉從外面回來,看到怡紅院裡的丫頭們在一起玩“抓子兒”,除了襲人——她躲在裡屋給寶玉打結子。寶玉過來勸她不要太累,提了兩個休閒專案:一樣是和晴雯芳官麝月們一起玩鬧,另一樣是去瞧林妹妹——其實是他自己想去了吧?
果然,下一秒,他就急慌慌出門了:“若有事,往林姑娘處找我。”
寶玉每天的大致狀態怎麼說?就是“不在林姑娘處,就在去林姑娘處的路上。”
剛過沁芳橋,他就遇到了黛玉房裡的丫鬟雪雁,帶著兩個婆子,手裡拿著秋天的菱藕瓜果。寶玉知道林妹妹不能吃這些寒涼之物,連忙問了緣由。當猜到黛玉意欲何為時,他當即決定不去瀟湘館了,改道去榮國府探望鳳姐,勸鳳姐保重身體,不要太勞累。
What?寶玉這波操作是不是有點看不懂?
原來是雪雁告訴他,只見林姑娘讓她拿瓜果時又設了香案,寶玉馬上想到七月瓜果節了,大家都是借中元節做秋祭,林妹妹可能是要祭奠自己的父母。
但他不是應該陪著黛玉祭奠姑姑姑父麼?如果她傷心哭泣,他還可以從旁照顧。
只能說這是一般人的思維。
寶玉是怎麼想的呢?
“但我此刻走去,見他傷感,必極力勸解,又怕他煩惱鬱結於心,若不去,又恐他過於傷感,無人勸止。兩件皆足致疾。莫若先到鳳姐姐處一看,在彼稍坐即回。如若見林妹妹傷感,再設法開解,既不至使其過悲,哀痛稍申,亦不至抑鬱致病。“
看明白了嗎?他是怕如果去了,林黛玉礙於他在場,不能盡情釋放自己的悲傷;如果不去,又怕她無人勸解,傷心過度,哭壞了身子。
他有多心疼,就有多糾結。
想來想去,他決定外面晃盪一會兒,估摸她釋放得差不多了再去勸解,時機剛剛好。
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也不過如此。
一切為對方考慮,從對方的利益出發分析問題,拿出有益於對方的最優方案。如果這都不叫愛,還有什麼配叫愛?如果不明白什麼叫深到骨子裡的愛,請參看這一段。
寶玉的這些內心戲,黛玉都不知道,他也不需要她知道,他只想全方位地呵護她,默默地,從身到心,不求回報。
類似的事情在全書中不止一次出現。比如寶玉會在黛玉要睡午覺時去鬧她,其實是怕她睡著了積食;會在她想家的時候說笑話,目的是轉移她的注意力。耍賴、犯賤全是因為愛,正如這一次,他沒有如他所言當即去找她,迴避、等待也是因為愛。
大晚上的,就這麼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高蛋白狗糧,此情只有書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讀紅樓,寶黛愛情給人的感覺很矛盾,既讓我們見識到深沉又細膩的愛是什麼樣子,沒吃過豬肉至少見過了豬走。另一方面,它可能地會不現實地拉高我們對愛情的期待,而對摻雜了現實考量和利益算計的俗世感情無法接受。更悲涼的是,我們學會了怎樣去愛,但卻找不到配得上這份愛的人。
得失寸心知罷了。
至少,讀這本書,教會了我們怎樣甄別真愛,也教會了我們怎樣地去愛人。
以平常心,看無常事
讀紅樓夢,做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