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懷山:老家

春節期間,我為鄉下老家寫了春聯:

故園多情常邀明月入夢境,柴門有意總關春色等歸人。

雖不嚴密,但卻如小石擊水,平靜中引起無限眷戀與遐想。

房懷山:老家

老 家

“故鄉,是清明的那炷香,是中秋的那輪月,是春運時的那張車票,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口音。”觀看《朗讀者》中“故鄉”專題,那親切的畫面、那時斷時續如泣如訴的音樂瞬間將心中深埋已久的鄉愁振痛。良久,老家那木門土舍、牛車農具、草垛籬笆、連同沙丘棗林還在腦海裡閃現,那長長的村路、柔情的炊煙、草叢間流淌的渠水伴著難以名狀的思緒,還在淚光中蜿蜒……

老家在沙苑邊緣的一個小村,小村有一個樸素而大氣的名字——麥城。印象中,村子總是安分寧靜,幾乎從未有過狂放和張揚。一如淳樸善良的父兄,總是默默地彰顯著人道和規矩,從容面對世間的悲歡離合。

房懷山:老家

很小的時候,我們與伯父、堂哥三家十五六口人居住在不足三分地的小屋裡。儘管所有空間都被大人最大限度地利用,家,仍然讓人感到擁擠和壓抑。每年,父親都向大隊遞交莊基申請書,但是,由於各種原因每次都批不了。1979年春,也就是改革開放的第二個年頭,我們終於有了新的莊基。那段日子,我們三家幾乎天天沉浸在歡樂中,因為有訊息說堂哥家的莊基也將在年底前批下來。

房懷山:老家

圈院牆的日子是忙碌的,剛上小學的我每次都以傳話送水為由去現場看看。合龍口那天,天氣格外晴朗。在一陣炮竹聲中,父親以鐵鍁為筆在牆頭上深情地寫下“北望五穀豐登兆”七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那嫻熟灑脫的動作幾乎是一種書法表演,在鄉親們長時間的喝彩聲中我第一次為父親驕傲。因為在那個灰色的年代,我們一直是生產隊裡的下層人,父親除了幹活一句多餘話都不肯說,許多人都把他與愚昧、麻木聯絡在了一起。當時的父親想必是感覺到了改革開放春風的溫暖,那七個字裡該含著多少情愫啊!

房懷山:老家

有了新家的日子是幸福的、快樂的,那段日子大隊的高音喇叭經常播放一些流行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那就是我》《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等等,在美妙的歌聲裡,世界的一切似乎都有了情感和靈性:春天,幫大人幹活回來,屋前那繞著炊煙呢喃翻飛的燕子總是那麼可愛;夏夜,在門前的場地上納涼,《水滸》《聊齋》《三言二拍》的故事連同浩瀚的夜空總是那麼神秘;秋日,在高高的玉米樁和花生垛子下,一家人圍坐著或摘豆子或剝棉花,那濃濃的親情總是那麼溫暖;冬晨,推開房門見到滿世界瑞雪時的那種驚喜至今還那麼清新。最令人難忘的是在那個桐樹開花的季節裡,父親牽回了家裡的第一頭耕牛,他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撫摸著牛背興奮地向正在院裡撿糧食的母親問道“你看這牛咋樣?”“讓我娃說,美不美?”母親邊說邊微笑著將一條早已準備好的紅綢子挽在牛角上。一陣風吹來,樹上的桐花簌簌下落,打在父親的肩頭,撒在母親的簸箕裡,鑽入我的書包……

房懷山:老家

“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

父親那落地生根的鋤頭執著地翻著季節的輾轉輪迴,翻著命運的滄桑無常。他那被壓抑了幾十年的激情得到了釋放,他操持莊稼的殷勤與精明,他為人的誠懇與熱忱曾讓很多人為之讚歎。在我教書的第六個秋日,父親不幸患病離開了我們。臨終前,他對家的無限眷戀成了我們永遠的痛。我將父親安葬在與家相望的棗林裡,給他看家裡溫暖的燈光、看田間枝頭豐碩的果實,讓他聽村裡的雞鳴犬吠,聽小路上牛鈴的吟唱……

房懷山:老家

老家的歡樂是伴著父親的去世而淡化或終止的。一段時間,由於不再操勞那麼多土地,我回家也就沒有以前殷勤,後來調入縣城工作,回家的次數就更少了。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年底,一場大雪過後,由於擔心年久的房舍,我在一排漂亮的樓板房中間走進自己低矮的家。院裡瘋長的雜草、室內厚厚的塵土、幾處牆角的蜘蛛網似乎都在訴說著人去樓空的悲涼。電話裡兒子的埋怨妻子的催促把我的情緒搞得煩亂,天氣漸黑時,我又不得不離開。就這樣,那個凝聚著父親心血的家,那個承載著童年歡樂與夢想的家漸漸淡出了自己的生活。

房懷山:老家

故鄉,是年少時總想逃離而年老時又想回去的地方,是珍藏過去的相簿,是整理心情的驛站,也是蘊藉能量的溫床。人到中年,每次回老家都像在穿越一個時代,經歷一次陰陽兩隔的團聚。有老家,真好!

作者簡介:

房懷山,陝西大荔人。大荔縣教育局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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