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五詩人|詩與文的關係

唐代五詩人|詩與文的關係

圖為廣東潮州韓文公祠主祠宇韓愈塑像。(視覺中國/圖)

韓愈是一個詩人,但作為一個文章大家似乎名氣更盛。有時寧可迴避其詩,而必談其文。開啟當代一些選本和教材,會發現多有文章,而詩則少見。這是不是一個誤區?是不是一種優長對另一種優長的遮蔽?需要我們直面文字才好。詩與文其實不能截然分開,前者為後者的靈魂與核心,後者為前者的基礎,並且可以看作更開闊的後方。韓愈的詩文之間關係絕非獨立和分離,而是相互支援以至於共同抵達一種成就和境界。這一點必須得到充分的認知,否則不僅無法準確理解和評價他的詩歌,更不會深入文章的腹地。

就形式的演變和淵源來看,傳統的詩是文的精煉化和聲韻化,是另一種形式的文。詩與文的完全對立和脫離既非常荒謬,也不可能。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文畢竟不是詩,因為文所不及之境才有詩,可見還不僅是一個形式問題。詩的確是極為獨特的事物,是一種非如此不可的、極具特質與高度的表達,當然不能用文來取代。所以從中國歷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誕生到現在,幾千年過去,詩作為一種文學樣式仍然存活,而且遠無終結之相。有人可能說“詩”之稱謂仍存,其形式本身,更有表達正規化,早就經歷了脫胎換骨的鉅變。他們會列舉從白話文運動到今天、由最初之直白和自由,走入類似西方現代主義的晦澀和怪異。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這種說法貌似成立,仍舊缺乏根本依據。詩的本質意義並無改變,它仍然還是文學的核心,這一點是不可替代的。無論讀者數量多少,詩作為一種極致化的表達方式,仍然是文學審美的高階,這種地位與尊嚴是無可撼動的。

說理性與敘事性是文章強項,但這些優長即便是詩也未能徹底割捨,相反總要以另一種面目出現。從古到今,人們公推“韓文”,其詩則要退其次。就他個人來說,也是以文為最重要的志業。每每書寫文章,必定理茂辭盛,氣勢奪人,但如此凌厲之文一旦入詩,也不失為另一境界。他的詩章同樣好不痛快,別有新調。“山石犖确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當流赤足踏間石,水聲激激風吹衣。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束為人鞿。嗟哉吾黨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歸。”(《山石》)“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他的詩所達到的高度,正因為文的援助,可以說沒有韓之美文,就沒有這些好詩。他的詩與文可稱雙璧,許多時候難分高下。其文確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詩,但詩的光芒仍然能夠從茂密的文章之林中穿射而出,眩人眼目。他的文之自由開闊,痛快淋漓,也同樣開拓出一種獨有的詩境。

“退之詩大抵才氣有餘,故能擒能縱,顛倒崛奇,無施不可。放之則如長江大河,瀾翻洶湧,滾滾不窮;收之則藏形匿影,乍出乍沒,姿態橫生,變怪百出;可喜可愕,可畏可服也。”(南宋·張戒《歲寒堂詩話》)此為至評,不可不記。

張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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