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與《紅樓夢》講的都是情的故事，也都是夢的故事。
《牡丹亭》整個故事的跌宕起伏都與杜麗娘所作的夢有關。她因夢而死，因情而生。她的夢中情人亦在夢中夢見了她。《紅樓夢》更是不消說，書名本身就帶著一個夢字，可以說整部《紅樓夢》就是一場大夢，夢醒之後，只剩悲涼。在第五回《遊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中，作者更是藉著賈寶玉的夢，預告了《紅樓夢》的最終結局。
仔細比較，能發現杜麗娘與賈寶玉的這兩個夢頗有相似之處。它們都是少女少男在青春懵懂時所作的春夢，是他們情愛意識與身體雙重萌動成長的標誌。《牡丹亭》中，杜麗娘在讀過《關雎》遊過花園之後，感慨如花美眷抵不過似水流年的無奈，以及對美好愛情的嚮往，為自己在夢中尋找到了如意郎君。賈寶玉則是因為在寧國府賞花時有些睏倦，於是便到了秦可卿的房間小憩，秦可卿滿屋子寫滿情慾二字的陳設及字畫，讓賈寶玉浮想聯翩，因而夢到警幻仙姑傳授雲雨之事。
所不同的是，夢醒之後的賈寶玉身邊有貼身丫鬟花襲人，寶玉的情慾即刻找到了發洩的出口，他自然是不必為此鬱鬱寡歡而死。而養在深閨的杜麗娘，卻只能寄希望於再次去夢中與情人相會，最終，只能在一切只是一場夢的惆悵中悲傷離世。
這一場夢，是杜麗娘的劫數，也是她的宣言。得不到愛情，她寧可死去；而當真愛來臨，她又可以死而復生。“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這麼帶有魔幻色彩的荒誕，湯顯祖想必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就是要用這樣的魔幻，來對抗現實禮法的荒謬，來為受盡禮法約束、沒有人身自由、沒有愛情自由的人實現夢想。
兩相比較，不難發現，《牡丹亭》的作者湯顯祖是個相對樂觀的人，而《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明顯更為悲憫。《牡丹亭》的最後，士大夫身份的杜太守，征伐有功官拜宰相；一生攀爬在進學路上的腐儒陳最良，意外得到了皇帝的召見和黃門奏事官的官職；落魄秀才柳夢梅，金榜題名狀元郎，洞房花燭杜麗娘；而女主角杜麗娘死而復生與柳郎終成眷屬。每個人的夢想都變成了現實。
而《紅樓夢》卻是一個徹底的悲劇，這在石頭凡心熾動想要下界歷練的時候，二仙就已言明紅塵乃“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的所在。所以，即使林黛玉與賈寶玉是前世註定的木石前盟，在現實生活中也終將無法修成正果；整個賈府，簪纓世家笏滿床，終也免不了忽喇喇似大廈傾的悲慘結局；紅樓女兒，終將是千紅一哭，萬豔同悲。一切皆似一場夢，夢醒時分，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
以平常心，看無常事
讀紅樓夢，做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