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人類的平均壽命只有30歲,而如今已經達到了70多歲。
個體生命長度的躍升,與醫學科技的進步密不可分。
手術,成為推動這個程序的重要一環
。很多人以為“手術室”離自己很遙遠,但資料告訴我們:並不是。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的官方微信“健康中國”曾報道,據統計,一個普通人平均一生中會經歷7次或大或小的手術。
正是手術史的不斷進化,逐漸祛除了人們對死亡的恐懼,照亮了對未來的希望。
從漫長的蠻荒時期到今天的精細醫學,兩百年的人類手術史包含了太多我們無法想象的故事。
1、《人間世》是告別,《手術兩百年》是啟程
醫學科技的發展,使得記者、導演等記錄者們開始有意識地透過醫學題材,探索生與死的話題。
三年前,一部叫《人間世》的紀錄片橫空出世,把觀眾目光拉到急診室裡的生死別離上。
《人間世》劇照
而就在前不久,另一部醫學題材的央視紀錄片《手術兩百年》(下稱“《手術》”)也毫無防備地火了。在豆瓣評分上,《手術》和《人間世》相差無幾,一個9。4,一個9。6,無疑都可以站在國產紀錄片的第一梯隊。
《手術》聚焦於外科手術的發展。主創人員大多是沒有醫學背景的80、90後,他們歷時三年,輾轉12個國家,
系統展示了從手術緣起,到腹腔、大腦、心臟等手術等手術逐步發展的歷程
,並翔實地展望手術的未來。
與《人間世》一樣,《手術》也透過人類對抗疾病與死亡的過程,展現出一定的人文關懷。
如果說《人間世》是一次對生死別離的深情告白,那麼《手術》更像是一位微不足道的普通人,望向整個浩瀚的生命歷程所感受到的震撼。
手術檯上的時間向來是分秒必爭。一臺手術可以短到幾分鐘,也可以長達數十小時。然而,“臺上一分鐘”,臺下所需的功夫和時間,遠不止十年、二十年。
透過手術檯前後的深度和廣度,“手術兩百年”不僅象徵了“一刀百年”的震撼,更將目光放大到整個人類文明。它告訴我們,縱古貫今的歷史長河裡,每一場驚心動魄的手術都是對映生命不息的一面稜鏡。
2、昨日的血腥,今日的專業
《手術》在開拍之前,就面臨著一堵堅硬的壁壘。
紀錄片是一種介於現實與藝術的表現形式,而醫學涉及的敘事環境不像《舌尖上的中國》《行星地球》那樣公開且容易獲取,其專業性和嚴謹性對創作者的表達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為了讓這部醫學史百科呈現得足夠有厚度、真實和貼地,製片人池建新決定一反國內管用的“再現”拍攝手法,採取紀實拍攝。
“我們(要拍的案例)有沒有博物館,有沒有講解員,(關鍵場景)有沒有遺蹟,(關鍵人物)有沒有後代?”這些都是團隊需要逐步解決的難題。
對紀實的堅持,是由《手術》一開始的視角和眼界決定的:這部紀錄片不會侷限於表層的醫學與疾病。
不同於《人間世》那種緊跟現場、以時間線性敘事的拍攝,《手術》透過追溯人類醫學的歷史脈絡,穿插早期人類社會對死亡、疾病的認知和處理,巧妙地將“昨日”和“今日”聯絡起來。
紀錄片以心臟手術開場:在一個冬天的夜晚,一位年輕的男孩正準備面對人生中的生死轉折,他在等待一顆還跳動的心臟。
從心臟手術開始,逐漸擴大敘述到整個人類壽命和心臟病亡史、醫療手術的發展史,繼而直接引入主題:本片是要透過外科手術,深入到手術的前世今生,探索現代科學架構上人類的生與死。
歷史視域的引入從第二集《手術基石》開始,該集借醫學史學者理查德·巴奈特的“重口味”醫學畫冊《手術劇場》,再現了那段“黑暗中的手術”時期。
這個時期裡,有原始巫術的現代文化痕跡,鄂倫春最後的薩滿以及18世紀愛丁堡偷屍殺人案的故事,講述這些,不過是為了向手術科學的起源——解剖學致敬。
今天的外科手術,是從最原始的解剖學演變而來,它們是紀錄片裡的“昨日”與“今日”。中國工程院院士戴尅戎曾經形象地表述道:
“沒有解剖學以前的手術,是黑暗中的手術。
”
五千年前人類就開始有了手術的嘗試,基於解剖的“外科”最初形態就是切割和縫合。原始形態的手術生猛而血腥,在麻醉、消毒等科技尚未成熟的時代,
演繹著一場場的截肢生鋸、鐵烙止血,幾乎與生死博弈無異。
而今天的手術室則是嚴謹的實驗室,有著高度專業化、標準化的儀器和精密的資料監測。近乎寂靜的環境裡,醫生不會再聽到病人撕心裂肺的疼痛呼喊。
當柳葉刀遊走於人類身體各部位之間時,手術就從最初粗糙的解剖形態,逐漸被髮展成了一種救死扶傷的專業。
3、柳葉刀的失語
源於解剖學的手術科學經歷瞭如此多的暗夜,才達到如今的水平。但是“醫生”這一群體的地位,卻在當下部分地被遺忘。
作為醫療行業中風險最高的專科之一,外科面臨的利益衝突更加明顯,
其背後的誤讀和盲從也多了起來。
這樣的矛盾體現在:首先,醫學科技越是高速發展,越有更多病痛中的人將希望寄予醫生。但有很多人忘了:手術刀和無影燈並不是上帝之手,它們無法完美地解決所有問題。
另一方面,醫學專業日益細化,在生死線上掙扎的人們雖將所有希望寄託於醫院和醫生,卻鮮少能瞭解醫學科學運用和具體流程的細節。
尤其是自醫療機構市場化改革之後,現代社會對醫學的依賴和質疑都密集增加,媒體頻頻報道的醫患糾紛、“天價醫藥費”等新聞,都折射出了醫學科技在融入當代社會過程中的“排異反應”。
站在手術檯背後的醫生負擔的,不再僅僅是作為一份職業的責任,而更多變成了一種生命的赤裸擔當,那把操控柳葉刀的雙手,甚至稍不留神就會被指摘為“劊子手”。
醫生、醫術與患者的關係,逐漸在無形中被畸變了。
實際上人人皆知的是,手術發展至今,不僅是一種醫學手段,更成了一種信任關係的建立。
4、醫學人文,敬畏為本
如果沒有一次像《手術》這樣系統的回顧,也許很多人會像製片人池建新和總導演陳子雋那樣,對待醫學的態度是“無知無畏”。
我們好像漸漸忘記了過去那種敬畏的精神。唐朝孫思邈在闡述精勤為博的醫源時就曾表達過,“救濟世而習醫則是,欲謀利而習醫則非”、“易地以觀”等心態,是對醫術、患者的重視,更是一種對生命的敬畏。
這些都是一種亙古不變的醫學人文精神。
可是,在質疑和對醫生過度依賴的今天,這種醫學精神去了哪裡?
生命無價,醫學的特殊性決定這個職業的成長週期非常漫長,只有經過最嚴格訓練的人,才有資格成為“生命的工程師”。
在大學的基礎解剖課上,學生們面對的第一個“患者”都是遺體捐獻者,拿起手術刀之前,全體師生都要全體向遺體鞠躬獻敬。對無聲個體的尊重,即一種對生命的敬畏。
標準手術的每個流程都在《手術》裡被放大。冷冰冰的手術檯上,手術醫生平靜有序的呼吸、高度專注的注意力,每一個嚴密步驟都相當具有儀式感。
無論一臺手術程度輕重、時長長短,生動的畫面流露出醫師身上無處不在的對生命的敬畏。在以理性和嚴密著稱的現代科技背景下,
“醫者父母心”的態度不僅沒有消失,而且被滲透到各種細密而瑣碎的醫療步驟裡。
而醫者與患者之間,雖不能“見彼苦惱若已有之”地完全感同身受,但對生命的絕對重視,是在面臨生死時,每方個體應有的基本態度。
回到片子本身,《手術》詳盡再現科技在醫學發展上的關鍵作用,是期望透過科學技術在現代循證醫學中的關鍵作用,還原一個有溫度的手術檯。
“一刀百年”的重量,承載的正是這種正視和敬畏,但,又不僅止於正視和敬畏。
5、醫學的善良情感
從第六集開始,《手術》逐漸轉向更深層次的敘述:現代科學文明與生命和尊嚴的關係。
相比起《人間世》,《手術》要剋制、冷靜許多。前者的鏡頭更像一支疾病之外的注射器,詳盡而細緻地記錄個體在生死搏鬥中,每一句顫抖的“臺詞”,每一個不易察覺的微表情,都透過公眾的凝視注入到患者和醫者體內。
一窺手術史的百年曆程,鏡頭在放大的骨骼、白細胞間穿行,透過手術這面透鏡,對映生命源源不息如星河流轉。
《手術》的六、七集講述了器官捐獻和移植。導演褚金萍在第一次看到肺移植現場那天,忽然覺得“一呼一吸之間如此簡單的迴圈往復,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節奏。”
從這裡開始,影片已經把視角從生與死的震撼交替,延伸到了一種具有呼吸力度的美感。
也正如總導演陳子雋在接受採訪時的真情流露:
“生而為人蠻不容易的,可是生而為人又是一件驕傲的事情。
我們其實是在向死亡和死神發起挑戰,面對疾病、傷痛,做一些逆天的事情。
醫學實際上是人類善良情感的一種表達。
”
生與死本來就是人類永恆的話題,在習慣了諱談死亡的中國社會,如今新聞、影視、文學等人文作品終於承載起生命教育的功能。
《手術》的精妙之處在於,它用客觀而細密的筆觸,力圖向人們傳達,理解醫學的視角不應僅侷限在“醫”,更要據一點而放眼整個人類歷史。
醫學本身是理性的、嚴謹的,手術室裡的故事難免殘酷緊張,但站在整個人類科學文明的角度,它就是一場編織奇蹟的生命藝術。
正如第一集的標題“理性之光”所指,在醫學這片仍有著如黑洞深淵的未知領域,更多的還是不斷被掘開的光明,作為探索者,人類手持提燈,心懷敬畏,將更多希望注入未來。
作者 | 肖瑤
排版 | S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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