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餘”宋詞,何以美勝唐詩?

宋詞較唐詩,好似更美,概有幾方面原因,但各時代盛體不大好比。試著分析:

“詩餘”宋詞,何以美勝唐詩?

書面語言口語化的演進

漢字、詞彙、語句的發展,以及書面語言的反古和口語化。現在的字、詞、語句形式,很多並非是甲骨文、春秋戰國時就有,很多為後世創造。隨時代發展、民族融合和異域交流,語言更加擴容。唐宋之際的語言發展,無力去考證,或者有此類書可查,但其變化如我們現在和民國清朝交替,語言上必然會有很多演化。

不僅是口語的演變,宋時書面語言必然比唐時更豐富、書面語更口語化。看唐時的古文如韓柳文或許還有生澀,但宋時就漸平易,更別說評書、話本、小說的興盛,從中也漸能看出口語與書面語的融合,如說詩有種霧感,而詞則多種畫感。

民間創造能力的發達

教育的發達。

宋更勝於唐。經唐時文人或官方對字形、異體字、俗字、錯別字、字音的整理,教育也更有擴大的基礎。宋代的教材也更豐富,《百家姓》、《千家詩》、《三字經》各種啟蒙教材遠勝唐時。宋時出版業也比唐時更加繁榮。宋時又重讀書人,故平民間更興讀書之風。這都為宋詞的產生提供了很好的基礎。

音律的演進。

唐時長安城還實行夜禁,到宋時就完全變了。市民生活的發達,必然在音樂上、娛樂上有更多的形式、內容和需求。“勾欄瓦肆”便是這個時代都市生活的寫照。正如明清時戲曲,我們現在流行歌曲。唐宋之際的音樂,在體裁、律譜、詞曲、意境也會有極大的演變與擴容。

韻律更美,更易於唱

詩本歌,上古採風自民間。古民不似今人不會歌舞。先民勞作、收穫歡興、思愛懷情、離悲別憤、敗亡酸苦,歌之舞之,是人人皆會皆愛的娛樂、聚會、表情、示意、交際的主要方式,亦如當今少數民族,特別是文字尚不發達,情以樂興、繼之以歌。很難想像,若是古人不會歌不會舞,白天吃飽喝足做什麼?總不能光曬太陽,漫漫長夜做什麼?也不能一直生孩子。

故王室欲知境內民生,必得聞民風而錄,歸之王室,以聽民聲,知政得失。秦漢置樂府,後以代詩。其時歌可詠可唱。

漸漸詩為文,又唐以詩賦取士,人無論有情無情,皆苦苦求句,情亡而形具,失情或可曲,但已失其真,寶器假飾則寶亦漸石。可一日一詩,難一日一曲。況加格律桎梏,學不興野,詩不下民,詩雖餘韻,可誦而漸不可歌,可聞而民不會作。詩已不副其意,只稱文章罷,以顯能事、求功名、盡奇巧,無根無源,成上等文人之玩物。

宋詞本唱詞,市民於情而發成小調,唱之於閨樓暗訴情思、鳴之於田間或苦或甜、吟之於舟上或欣或茫、音之於谷徑伴客途遠。其或早萌於民間,非宋時才有,或許春秋的楚詞、鄭國的靡靡之音就是這先聲。中唐戰亂又五代連替,宋天下太平,百業漸興,酒樓青樓林立市鎮。上雖不愛,但欲聽民聲,莫若聽詞,唱詞漸漸成為朝野主流的文體,用於抒人情、聽民聲、相交際。

柳詠譜詞寫曲,非其發明,亦是擇於民間,以文心微時,善覓素材、擅作新詞,詞曲皆精,故一時傳唱。

“詩餘”宋詞,何以美勝唐詩?

詞容更大,體裁更利豐富其意

詩幽而詞微,詩曲而詞述,詩心而詞色。隨口語日漸進化、文體演變、印刷書普及,社會的繁榮,人漸不願心意受詩拘束,更偏愛詞的活潑,人心性情的百般曲折,詞比詩更能顯其微曲動靜,長短、遠近、多少、古今、情景,詞盡顯其能,民也可作唱。正如四言變五言、五言到七言再詞再曲,人所欲言欲表,始簡而漸繁,文體亦漸擴容。實是社會進化的必然。

如“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若成詞“春醉夜眠遲,曉初夢尚濃;若非窗外枝上鳥,日至屋脊伐柯中。急急,好時可作東。樹高殘花落,夜半來雨風;良辰美景花壽速,人戀春光已忘冬。勤勤,年計怎可空!”,粗粗為詞,但意似比詩富。

“詩餘”宋詞,何以美勝唐詩?

唐詩已盡,宋詞方興

八大家中宋佔六,才子何少?奈唐詩三百年盡天空地、搜山遠水,四季時節、古今人事,搜腸刮肚的寫了個遍。宋人寫詩始終難出其右,故宋詩更偏向平民日常,更平易且近生活情景。而市民生活的發展,詞更稱其時,故文人也漸於詞上用力。

即如蘇黃王曾,有幾詩傳世?宋詞雖自東坡始大,但其不精音律,強以才氣文勢,詞老漸為文人重,後更有辛棄疾撐場。蘇雖將詞顯赫,但詞也由其強文而失根基。宋後,詞也如詩一樣漸漸沒落,而元有曲代。可見物及必反、盛極改衰,又一種文藝越是高貴,講究越多則越象八股,其離民間這個源泉越遠,越走越沒了營養和生命力。像戲曲一樣,現在有多大市場和生命力!唐詩的沒落不是今天才有,宋時就漸為落寞了。

今人言古詩多說唐、寫詩必格律,實是不分古近體,唐詩雖好但一如妝娘,太多粉脂了,又中唐後的詩格律漸備,實若夕陽晚霞,雖美但近了黃昏。

唐更貴族,宋更平民,詩不若詞儘性

貴族象徵壓迫、黑暗、門閥、專制,唐雖開科,但規模不大且時有時無,平民主政不多,要職多是軍功、祖蔭、推薦、世襲、裙帶,上層政權還是在貴族手中。從陳之昂的天地悠悠,到李白的蜀道難,到老杜的眾山小,隱隱是能感覺到一種壓抑。

安史亂後更的軍閥地方專政、朝中權臣當道,從老杜的苦,再到小杜的詭、小李的鬼,更加讓人壓抑中多悲憤。

而宋時開科規模宏大,文人當家、君仁臣賢、平民政治、都市興旺、經濟發達、工商興旺,如從唐和宋的夜市相比,宋比唐開放了多少。這樣的時光,文人要盡其興致了!詩不能儘性,則造詞以興。

“詩餘”宋詞,何以美勝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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