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觀前街上“誠誠”,下輩子只做一件事,為一個女人效犬馬之勞

每個人在漫漫的人生中,可能都會有一、二件想起來就羞愧難當,恨不得入地三尺的尷尬事情。有些事情隨著歲月而去風淡雲清了,有些事情在生死麵前都不算事,有些事情這輩子不能釋懷,期待著下輩子將功補過。

人有下輩子嗎?

我面前這個老男人自嘲地問我。他的名字我就隱去了,他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蘇州觀前街服裝圈裡是個頗有名氣的小老闆。稱他為誠誠吧。

稱誠誠為小老闆,是因為他們那一撥改革開放後蘇州最早的生意人,雖然是當時蘇州的有錢人,但是他們的經濟體量實在太小,跟“資本”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誠誠講:

八十年代初,那時有錢,炫不了富,房子、車子私人不能買賣。要炫富的話,就是請人淴浴、吃茶。誠誠就在宮巷清泉浴室裡出過風頭:那時蘇州男人穿的內褲大都是平腳短褲或者是鬆鬆垮垮的三角褲,誠誠穿的是緊身包臀的港臺新款三角褲,把一個男人的雄性描繪得風起水起,引來了大眼瞪小眼……

蘇州觀前街上“誠誠”,下輩子只做一件事,為一個女人效犬馬之勞

觀前街

誠誠講:

九十年代是個體戶的黃金歲月,到了98年以後,住房分配貨幣化,當時商品房的價格在800元至1300元左右每平方,當時誰有錢,是個體戶。據誠誠的前妻講,那時他們家的衣櫥裡,誠誠的每件衣服口袋裡摸出來全是錢。但是,很少有個體戶人投資房產,當時要有這種戰略眼光,今日都是億萬富翁了。這也包括誠誠,他們更樂於在夜場歌舞昇平。

當時,到夜總會去感官刺激帶來的興奮遠大於唱歌、跳舞的愉悅,也正因為這個因素,消費巨貴。當時一般人的月收入才百來元,去夜總會坐坐點個果盤、吃點扎啤,幾百元是最低消費,要是叫個“小姐”,一千多元是略顯寒酸的……

誠誠突然問我,你知道觀前街上那家夜總會首開跪式服務嗎?我搖頭。這側面印證了誠誠曾是那兒的常客,曾經風流……

曾經的風流導致了誠誠婚姻的破裂,女方提出,誠誠負氣簽字。但是,很長一段時間內,誠誠難以把前妻從他記憶中擦去。有一組畫面常常在半夜出現在他的夢境中。

那一年蘇州下的雪特別地大,誠誠的前妻,那時還是女朋友而且才認識了沒幾天,她在倉街上振亞絲織廠上班,那天是中班。誠誠走著去接她下班。

廠門口的燈光在漫天的大雪中很昏暗但感覺卻是溫暖的。下班鈴響了一會,陸續的人流“嘰喳”地出來了,誠誠看到她了,想走近一點,腳下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引來了一串笑聲。

他和她走進衛道觀前,前、後人影綽綽,到了平江路口上,那時的平江路從頭走到末也沒有幾家商店,靜得彷彿能聽到雪飄落地的聲音,當然即便真能聽到也是聽個“寂寞”。此時,前、後的人影如同被雪融化了一樣。倆人走進南石子街時,整條街除了雪空無一切了,她滑倒了,他去扶也帶倒了,倆人躺在雪地裡,彷彿仰躺在一艘小船裡任憑風浪所指,要飄向天際一樣,飄向他們的靈魂深處,一切都是那麼地寧靜而溫馨……那天晚上他們成了男女朋友。

蘇州觀前街上“誠誠”,下輩子只做一件事,為一個女人效犬馬之勞

網路圖片

誠誠意識到依舊愛著前妻,何況他們還有個女兒。

他找前妻去了。到了前妻住的小巷裡。前妻剛好出門。坐在了一輛摩托車的後座上。摩托車的轟鳴聲像拖拉機聲一樣嘈雜,擦過誠誠開出了巷口,誠誠的前妻雙手緊緊地箍住了那個開車男人的腰,她腰際繫了根紅的布條,不是布條是根縫有錢包的腰帶。誠誠氣急敗壞了,在蘇州混得好的男人,怎麼會開這種粗笨的幸福摩托車,不是進口的本田,至少也是廣東產的五羊本田;這麼小的錢包能裝多少“米”,要是你喜歡錢的話,我裝二大箱子的錢,讓你提著在觀前街上神氣活顯……誠誠放棄跟前妻重歸於好的念頭了,他覺得前妻在侮辱他,他可憐、同情自己了……

廣州有款裙子在觀前街上熱銷,他跟朋友飛廣州去“探探”了。當晚,倆人在入駐賓館八樓的KTV消夜。

唱老歌,誠誠是拿手的。他點了《哭砂》。

……

愛說顆塵埃

偶爾會惡作劇飄進我眼裡

寧願我哭泣讓我愛

真像塵埃消失在風裡

難得來看我卻又離開我

讓手瀉落砂像淚水流

……

唱著唱著,眼前的大螢幕疊出的畫面:大雪瀰漫中,他和前妻仰躺在南石子街上;她前妻坐在摩托車上那紅色的腰帶在飄揚……他哽咽了。

娛樂夜場,最受歡迎的就是這種痴情男人……掌聲如潮,還有人送了花。誠誠回到了座位上。一個服務生走過來低聲說,“先生,那邊的小姐,請你過去坐坐。”

“小姐?”誠誠謝絕了,有償陪侍?

一會有個女人端著酒杯走過來了,誠誠想著她就是那個叫他過去坐坐的女人,她坐在了誠誠他們邊上的單個沙發裡。

“先生,你是個有故事的男人,我請你們喝酒。”

誠誠他們回絕的機會都沒有,酒已上了來,而且上的是XO。這小姐漂亮,明眸皓齒,誠誠是夜場的熟客,心想不至於被套路,夜場小姐有她們辛酸的一面,她們酒喝多了也會失態,找客人訴說“心裡的難過”。既然酒上來,就喝唄,至多買單。誠誠這樣大方,事後給他朋友揶揄,還不是因為人家長得漂亮?

誠誠和那小姐一起唱了《哭砂》,倆人都哽咽了,倆人彷彿找到了默契一樣,酗酒了。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酒喝多了,都會不像人的。倆人又唱又跳又哭……

那幾天,誠誠天天跟她混在了一起,連開的房間都不回。同去的朋友勸誡道,“蘇州男人在外面昏說亂話的看見過,沒看見像你這樣勸不醒的。”朋友不管了,獨自回了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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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前街

誠誠是過了一個星期才回的蘇州。當時,他的事在觀前街服裝圈內傳開了,說他在廣州為了泡一個小姐,一個星期花了幾十萬。

誠誠聽了笑了,阿嘸卵,瞎講。實際情況,只有他心知肚明,他是花了不少,不過值了,那一個星期倆人過的日子用四個字來總結,十分恰當,醉生夢生。倆人彷彿穿過茫茫人海彼此找到了一個傾訴者,傾訴著各自生活中的無奈、痛苦,分享著各自的人生。她叫娟娟,蘇北人,跟丈夫在廣州一起打拼,事業有成了,他們之間緣分卻散了。在酒精催化下,倆人竟然熱淚盈眶地相擁,起誓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然,誠誠是老江湖了,腦子是清爽的,夜場裡女人的話是不能相信的,娟娟一定遇上了邁不過坎的情感糾紛,僅僅是藉著自己肩膀靠一下,僅此而已,他為娟娟的善良感動,好幾次酒水都是她搶著買單的,誠誠當然也沒有給男人丟臉,倆人分別時,還硬塞了三千元給她,同時,他也多了個心眼,留給她的手機號,尾數是錯的。

誠誠講:

到了00年代,當年在觀前街做服裝生意的小老闆們,大多混在了人堆裡了。撐下來的也不再有當年的風光了,就其收入別跟私營企業的董事長們比了,就是國企、外企的高階白領的收入也要摜他們幾條街。

蘇州觀前街上“誠誠”,下輩子只做一件事,為一個女人效犬馬之勞

觀前街

觀前街幾度改造後,房租越來越貴了。誠誠的房東調高了房租,還要一層整租。誠誠,園區買了套房,手裡頭寸調不過來了,那幾天,上心事了。

那天,誠誠在牛角浜觀振興吃麵,沒想到坐在他對面的是六七年未見過面的娟娟。娟娟激動得語無倫次,說找了他六七年。誠誠一臉愕然,打手機呀,哦,號碼錯了。

吃好面,誠誠把娟娟帶到了店裡,聊著彼此這幾年的情況,各自還單著,娟娟已回到了蘇北,誠誠憤然地說著種種在觀前街經商的不易,小本經營根本沒辦法做了,大多蘇州本地人都被逼退了。他也難以為繼了。娟娟笑了,其它事情她幫不上忙,唯獨在錢上她有這個能力。誠誠笑了,就當句戲言了。

晚上,誠誠請娟娟松鶴樓吃正宗的蘇幫菜,吃得娟娟開心地說,她上輩子肯定是蘇州人。當晚,娟娟就走了,說是過二天,她拿了錢再來。誠誠送她上的車,連連說“好的,好的。”

誠誠沒想到三天後,娟娟真的來了,打電話讓誠誠去接她,誠誠有點看不懂這個女人,去了,大吃一驚,娟娟右手提著一隻編織袋,袋內竟然全都是紅光灼灼的人民幣,左手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娟娟說,這是婷婷,是他們倆人的孩子,她讓婷婷叫爸爸。

婷婷叫了聲爸爸,誠誠沒有感動。他被錢感動了,但凡是人很少不被錢感動的。他解讀出了娟娟的眼下的境況,從夜場退役了,想安安逸逸地過平靜生活了,想找個接盤的。誠誠不完全是為了錢,為了娟娟的美麗和善良。他當即對自己表態了,他願意接個盤,接受了娟娟,當然也接受了她的女兒。

娟娟和她的女兒婷婷住進了誠誠家,得到了誠誠家人的認可。誠誠弟弟幫娟娟的女兒解決了上學的問題,他女兒出嫁時,娟娟送了五萬大禮,一家人和和融融的。

誠誠和娟娟的婚事也提到了日程上了。娟娟的弟弟特意從蘇北趕來,作為孃家人商量著婚禮的細節。那天,在酒店吃罷晚飯後,一大家子去KTV娛樂去了。

散場已是半夜了,天都沒料到會發生樂極生悲的事情,娟娟過馬路時被一輛路過的卡車颳了一下,倒地後滿臉是血。大家都慌了,叫著喊著,誠誠抱起了娟娟,她徵徵地看著他,已說不出話了。誠誠趕緊抱著她上車,誠誠的伯伯開著車,後面的車跟著,直奔醫院。

娟娟進了搶救室,過了十來分鐘,身上插滿了管子,又送去做CT室了,誠誠媽媽認識一個護士,追問著情況,那護士答道,具體要問醫生,不過病人朣孔已放大了,情況不太好。

一名醫生出來找家屬了。“病人右側額骨粉碎性骨折,右側額葉腦內大量出血,隨時都有死亡的危險。現在唯一的希望是進行右側前顱窩底修補術等相關手術,但是手術風險很大,請你們考慮一下,馬上給予答覆。”

“不用考慮,請立馬手術。”誠誠口氣堅決。

誠誠的大哥擋住了他,跟醫生交流著,“醫生是不是手術成功率很低,手術費用是怎樣的。”

醫生答道,“是的,成功的希望很低、很低,手術費用及後期治療費用昂貴……

“不管多少錢,我也要救她。否則我活著也不會安寧。”誠誠哭了。

……

二個月後,誠誠和婷婷在醫院太平間門口等著殯儀館的車子把娟娟運走。娟娟走了,帶走了她提來的那包錢,也帶走了誠誠半生的血汗錢。涉事的司機逮到了,但是沒有能力賠償,誠誠從一個老闆變成了一塊“水泥板”。

誠誠要學做爸爸了,卻遭到了他母親和他大哥的極力反對,他們說他們決不是沒有憐愛之心,一個自己女兒都沒有撫養過一天的男人,要帶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孩子,一萬個不合適。

誠誠堅持著,半年過後,婷婷打電話給她舅舅,請求舅舅把她帶走,她要跟舅舅生活在一起。婷婷就這樣消失在了誠誠的生活中。

誠誠說:

本世紀10年代,當年跟他一輩在觀前街上做服裝的小老闆,已很難看到了。他在五年前也“退休”了。他住在園區,不過每個星期都要到已經陌生了的觀前街上走走, 這兒有他太多的回憶了。

誠誠的日子平穩、安逸,原來繳金繳的基數大,退休金也夠養老了,他女兒也成家了,逢節假日了,女兒、女婿、孫子必來探望他,每次都是三條中華,二瓶劍南春,他每次都給孫子包個五千元的大紅包。天倫之樂,其樂無窮。

有時,誠誠會想起婷婷,尤其是清明上墳時候,看到已祭掃過的跡象,想婷婷到了蘇州也不來看他,有點失望,但是很快就釋然了,畢竟不是自己的骨肉。

蘇州觀前街上“誠誠”,下輩子只做一件事,為一個女人效犬馬之勞

網路圖片

前年,婷婷來看他了,她出國讀博,不知何日回國,所以來了。婷婷離開時是個黃毛丫頭,轉眼間一個婷婷少女了,跟娟娟真像。誠誠很開心,忙著要出門買菜。婷婷攔住了他,道出了她此行,另一個目的,她想跟他一起去做個親子鑑定。

誠誠婉拒了,“沒必要,沒必要。”他不能直言絕不可能。

婷婷竟然跪下求他了。

誠誠心情忐忑跟婷婷走進了一家DNA鑑定中心。做完鑑定,婷婷從上海出港飛往美國了。

一個星期後,誠誠到鑑定中心拿報告。拿到報告,他在大廳裡捂臉哭了,婷婷居然真的是他的親生女兒。

誠誠打電話告訴了婷婷鑑定結果,並告訴她,她的出國費用由他負擔了,他明天就把他的屋子掛牌賣了。

婷婷隔了許久,才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她不要他任何的財產,她只要想要回她母親的尊嚴,她母親沒有說謊也不會說謊,她母親並不是像你誠誠先生及他的家人認為的那樣,是個失足的女人……她的每一分錢來源都是乾乾淨淨的,是她和前夫分割的財產所得。

你們現在還聯絡嗎?我急於想知道。

誠誠沒有回答我。再次問我,人有下輩子嗎?

誠誠講:如果,有。他下輩子只做一件事,為娟娟效犬馬之勞。

一個男人不懂女人,不相信女人是可悲的也是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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