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你回來嗎
4月16日11點15分，文弟打來電話問我是否回家。
我很詫異。
文弟說，娘在家包好了我最愛吃的三鮮水餃，說我今天回家。
昨晚我是給娘打電話來，只是告訴她再過三四天，我回家陪她。
看來，娘又記錯了。
我放下電話，心裡漾起雜陳的五味。不該早早告訴娘我要回去的，讓她牽掛，讓她操勞。
一上午，她都在為她認為的女兒的到來準備水餃。摘菜、洗菜、剁餡、和麵、擀皮、包水餃……滿心的期待，結果卻是失望。
內疚和自責泛上心頭，襲滿了我的全身。
17日，近中午時，娘打來電話問我回家吃飯不。
我告訴她，今天不回，明天上午回。還特意囑咐她，不要外出，要在家等我。
下午4點多，娘又打來來電話，還是問我回家的事。
可是當我說明天上午回時，她竟然改變了主意，不讓我回去了，說大老遠的，別把錢都扔在路上了。
我知道娘心疼我，也心疼車費錢。
晚上9點，我的電話又響起。還是孃的。還是那個問題。
我擔心：娘今晚睡不安穩了，她定會老唸叨這件事。我心生不安。
18日上午，經過3個小時的旅途，我拖著行李箱終於回到了家門口。黑漆漆的大門上上著一把大鎖。顯然，娘出去了。
鄰家叔叔說：你娘去了後園菜地。叔叔要我在門口等著，他去後園順道為我喊回娘。
不多時，娘回來，肩上扛著一把鋤頭。娘說去菜地除草了。娘一輩子勤快慣了，閒不住。她每天都會去菜地的。一天多趟。哪怕是拔一根蔥，她也會跑一趟。
土地，是孃的根。只要腳踩土地，手沾黃土，她才會有生命力。
娘看到我，悠悠地說，她忘了我今天要回來。
娘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姑娘，靦腆地笑了。
強烈的陽光穿過門前的花樹，參差斑駁地印在孃的臉上，她那盈盈的笑臉猶如一朵燦爛的菊花。
02今天，是幾號
娘問今天是幾號。
我答今天是19號。
娘繼續問這是幾月。
我接著答這是七月。
對這個時間，娘一臉的困惑。
孃的生活是按陰曆計數的。我忽地想起，立馬改口說是六月十六。
我知道，娘感覺日子過得有些快。她從離開文弟家，回到老家已經有半年了。
文弟家住四樓，娘在那裡住不慣，鬧著回到已離開22年的老家。
就因為在老家，不用爬樓。自由。
陽光穿過窗子，正落在孃的頭上，花白的頭髮跳躍著銀光。
娘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問今天是幾號。
我答十六。
娘繼續問是幾月十六。
我接著答是六月十六。
娘說我快過生日了。那天，天很熱。
我想考考孃的記憶，便問她我的生日是哪天。
娘說是六月二十一。
沒想到，這個日子，娘記得倒是準確。
娘問今天是幾號。
我答十六。
娘繼續問是幾月十六。
我接著回答是六月十六。
……
六月二十一那天到了。娘煮的西紅柿雞蛋麵。其實，孃的早餐都是下麵條，只是配菜稍有變化而已。
吃麵條時，我問娘今天是幾號。
娘夾著麵條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她看看我，一臉的茫然，說不知道是什麼日子。
當我告訴娘今天是二十一時，娘微微一笑，說是忘了給我煮雞蛋吃。
我安慰娘，說吃的是西紅柿雞蛋麵，裡面就有雞蛋。
孩的生日，是孃的苦日。我開啟皮箱，取出為娘準備好的一副銀手鐲，套在母親細瘦的手腕上。
娘抖抖手，連連說我亂花錢。還說這麼貴重的東西，她戴著不稱吶！
我發現，孃的手已出現小抖動，麵條時不時地會滑離竹筷，濺落到飯桌上。
歲月無情。娘，真的老了。
03今年，我多大了
娘，沒有午睡的習慣。我回家後，改變策略，讓娘陪我午睡。
娘很順從，和我並排躺在床上。 和娘一起睡覺，這是多久前的事了？記憶穿越時光隧道，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時，娘陪我；這時，我陪娘。
恍惚中，我聽見娘問她今年多大了。
我輕輕回答70。
我聽見娘唸叨了三遍。
我轉了一下身子，側對著娘。
我無睡意。靜靜地看著娘，瘦削的臉龐，安靜祥和；鼻翼微微抽動，氣息平緩勻靜；鬢角的髮絲都白了，有些長，好理髮了……
娘一側身，醒了。
我轉過身，看了看手機，娘剛睡了15分鐘。
娘像想起了什麼，問我她多大了。
我答70。
娘重複了一遍，繼而又問我多大了。
45。
娘悠悠地嘆了口氣，說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時光的列車從不曾停車，一直賓士在每一個人的生命旅程中。不管你是貧窮還是富貴，不管你的地位高貴還是卑賤，不管你的權勢顯赫還是冷寂。
人，在時光中，都一樣地穿梭不停，都有一樣的宿命。
孃的鼾聲響起，微微的，若有若無的，遊絲般。
我略略側身，面對的是孃的後背。孃的後背並不寬，可以說很窄。然而，就是這樣的脊背肩挑的是家庭的重擔。
一個孱弱的女人，從沒有向生活低過頭，一直在用勤勞來點亮生活的明燈。
娘一側身，又醒了。
我轉過身，看了看手機，娘又睡了15分鐘。
娘問她多大了。
我答70。
娘重複了一遍。
忽然，娘問我她娘多大了。娘想她的娘了。
我一口喊出62。因為與我的生日有關，我記得特別清楚。
娘說，她娘那時，生活條件不好，壽命偏短。
娘問她多大了。
我答70。
娘說她比她娘有福。
娘絮叨了一回，又睡了。
又是15分鐘，娘又醒了。
一個小時的午睡時間，被娘睡成了三段。
娘，真的老了。她的大腦在萎縮，她的記憶在退化。
人，終歸要老去。有兒女陪伴的走向衰老，是一種人間福分；而無痛不癢地老去，更是一種修來的生命福祉。
娘啊，兒女祈願您能度過一個安泰的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