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459：婆婆壽慶，兒媳婦無錢送禮，巧婦無炊，王夫人越過越窮
上一回講到王熙鳳當著賈璉的面，對旺兒家的吩咐要旺兒在年底前把放出去的“賬”全部收回來。說再放下去，賈家人要吃了她呢。
還說自己操心家裡，反成了放賬的“破落戶兒”，以後有錢就花，能過多早晚是多早晚。
聽鳳姐這話就知道她挪用月例銀子放賬的事暴露了，被賈璉回家警告不允許再放。
王熙鳳雖是管家，嚴格來說還是賈璉的屬下。男主外女主內，他們夫妻只是借調賈政王夫人家裡代管，等賈寶玉結婚後，就要回賈赦那邊去的。
如今拿著官中的錢放賬，被人發現必須停止。
其實王熙鳳放高利貸被曝光也不奇怪，之前平兒就告訴了襲人。襲人雖然不能洩露，但挪用月例銀子，賬房不可能不知道。
來旺在外頭操作放錢的事，也不可能自己完成。賈家人多眼雜，加上每月放月例時間不準，都讓王熙鳳的這個“外快”早被有心人盯上，只是有限幾個主子不知道罷了。
王熙鳳也不過就瞞著幾個人，並不怕底下人知道。
這次賈母壽慶，賈家實在沒錢，賈璉可能就想要動用月例銀子應急。不想一查才知道被王熙鳳放賬了。於是才徹底暴露。
鴛鴦說王熙鳳這幾天“病懨懨”的不精神，除了被邢夫人針對外，主要也是放賬的事曝光，不可能繼續賺錢，讓她氣急敗壞又心疼。
王熙鳳貪財是雁過拔毛的性格，如今缺了這麼一大筆收入，比割她的肉還難受。
對王熙鳳的牢騷，賈璉只當沒聽見。其實曹雪芹挑明王熙鳳放賬的事敗露，就是在梳理王熙鳳所犯“七出之條”的錯誤。
從尤二姐死後連續幾回，作者不斷鋪墊王熙鳳的過錯。挪用月例銀子放賬就涉嫌“七出之條之偷盜”。
後文王熙鳳“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此時所有罪證已經集齊，只等最後事發。尤其鴛鴦說她“血山崩”，更是日後真正死因之讖。
不提王熙鳳，卻說她在抱怨時講了一段關於王夫人的話，特別值得注意。
（第七十二回）鳳姐忙道：“……這不是樣兒：前兒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兩個月，想不出法兒來，還是我提了一句，後樓上現有些沒要緊的大銅錫傢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銀子，才把太太遮羞禮兒搪過去了。我是你們知道的，那一個金自鳴鐘賣了五百六十兩銀子。沒有半個月，大事小事倒有十來件，白填在裡頭。今兒外頭也短住了，不知是誰的主意，搜尋上老太太了。明兒再過一年，各人搜尋到頭面衣服，可就好了！”
王熙鳳說她把自鳴鐘典當五百六十兩銀子都補貼家用花了，是替她背後斂財打馬虎眼，也是故意給賈璉和其他人聽的。直言自己為了家裡操心費力，並不是放賬中飽私囊。
事實上她放賬的錢，全都流入自己的腰包，才不會掏出來。
不過，王熙鳳的話也說出如今榮國府的困難，確實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她與賈璉的小家庭，未雨綢繆一些也是在理。問題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像王熙鳳這種無所不用其極，還揹著賈璉斂財就不可取。
而這段話中最引人注意的是王熙鳳拿王夫人做對比。說王夫人不像她那樣能張羅，想辦法賺錢。
結果賈母生日，王夫人急了兩個月沒錢，還是王熙鳳提示後樓上
“有一些大銅錫傢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銀子，才把太太遮羞禮兒搪過去了。”
王熙鳳的意思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賺錢沒錯。但王夫人沒錢卻耐人尋味。
賈母壽慶各房都要孝敬。小輩兒的送一兩件手工也就過去了。賈政王夫人做兒子媳婦的，可不能隨便做個針線活，而是需要送賈母一份過得去的禮物。
結果手裡沒錢拿不出禮，讓王夫人乾著急。
王夫人當家榮國府幾十年，手裡頭怎麼可能沒有積蓄？賈政作為家主，收入也都在王夫人手裡，錢又去了哪裡？這件事就值得好好分析一下。
首先，王熙鳳說這話不實，是在給王夫人遮羞。
王熙鳳管家挪用月例銀子放利錢，等於拿著榮國府官中的錢謀私利。
榮國府官中是兩房共有的賬目。要用在家裡的大事上。比如賈母的壽慶，榮國府的人情往來，賈元春省親，以及日常運營開支等。然後才是下放各房的月例和分紅。
但榮國府的官中錢是由賈政、王夫人當家做主管理，王熙鳳和賈璉夫妻具體協理。他們誰都不能無緣無故隨便花，更不能挪用。
王熙鳳替王夫人管家，必然不可能瞞著王夫人胡作非為。
就像賈璉求鴛鴦運賈母的東西出去典當應急，一定會告訴賈母知道一樣。王熙鳳提前支取月例銀子放利錢，不可能不告訴王夫人，更不可能不給王夫人“分紅”。
如今事發，王熙鳳也不可能把王夫人供出去，只能自己頂缸，並要把王夫人乾淨摘出去。
她有意提起自己操心家裡，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養家，又拿王夫人用錢時發現沒錢著急，暗示王夫人沒有參與放高利貸的行為。讀書人要咀嚼出這其中的味道。
其次，王夫人“沒錢”也是真的。
王熙鳳講王夫人沒錢，伏筆如今賈府各房的整體衰敗。但王夫人沒錢，反應的問題更多。
按說王夫人當家幾十年不可能沒錢的。她和賈政有榮國府最大份的年底分紅。
就說王熙鳳管家這幾年，手裡都存了不少餘錢，何況王夫人。
而王夫人要真沒錢，這事就有點“細思極恐”，她的錢哪裡去了？推測原因主要有兩個。
一，賈政外放學政三年花費了。
賈政外放學政，算是皇帝對賈元春晉升賢德妃的恩賞。但最大的好處其實給了舅舅王子騰，直接從九省統制升任九省都檢點，大權在握自然財源滾滾。
輪到賈政外放學政，就是個清水活兒。還是去的海南，不但不賺錢，更要從家裡拿錢花銷。
賈政一人在外帶著家人和門客、吏員。日常花費再不知道節制，可能賈政也不懂這些“外務”，造成花錢如流水，致使王夫人手裡的積蓄被花費良多。
但只這樣也不至於花光所有，讓王夫人自己手裡都沒錢。
要知道賈母、王熙鳳這些人自己都有小金庫。
王熙鳳說王夫人沒錢，是指她自己也沒了錢。
儘管有掩飾王夫人“分紅”的嫌疑，但也證明王夫人手裡確實不寬裕。她的錢除了賈政外，還有一個去處。
二，補貼給了賈元春。
賈元春晉升賢德妃，不但花光了賈家官中的錢用來修建大觀園操辦省親。她日常在宮裡的開銷來源也需要孃家做一些補貼。
從後文看，馬上就有太監來打抽風，賈璉隨後抱怨“要能再發個三二百萬財”就好了。
符合曹雪芹一貫關聯的寫作風格。借王夫人“沒錢”引出太監打抽風，賈璉抱怨賈元春省親花光家裡的錢，造成為錢苦惱等一系列故事伏筆。
而太監來賈府勒索又表明賈元春在宮中“失寵”，處境艱難。王夫人母女連心不可能不管。自然要拿出體己補貼，讓元春拿錢在宮中打點度日。
王夫人就算再有錢，也經不起賈政和賈元春那麼花費，沒錢才是正常。
所以，王熙鳳的話，要從虛實兩方面去聽。既然引出賈元春的話題，下文就一定會有非常重要的情節去填之前“挖的坑”，併為後文情節做伏筆。這是《紅樓夢》的行文和閱讀方法，每件事的出現一定有對應情節互為關聯。
那麼，賈元春真的在宮裡失寵了麼？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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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 ｜清代畫家孫溫《繪全本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