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江海《世說新語·文學》84

所謂江海《世說新語·文學》84

今晚又是超級月亮

84、孫興公雲:“潘文爛若披錦,無處不善;陸文若排沙簡金,往往見寶。”

【譯】

孫綽說:“潘岳的文章, 爛得如同披上了錦緞,沒有一處是不好的;陸機的文章則如同撇開沙子揀出金子,常常能遇見珍寶。”

【筆記】

孫綽字興公,見前文:“楚楚可憐”的出處《世說新語·言語》84;萬能的《武林外傳》《世說新語·文學》30

潘岳字安仁,見前文:美人也可以有文化《世說新語·文學》70

陸機字士衡,見前文:好想吃一碗蓴菜羹啊!《世說新語》26

古文中,“簡”有“選擇”的意思。如“簡兵蒐(sōu)乘(shèng )”,即挑選士卒,檢閱兵車。

潘岳和陸機的並提是慣例。

就算你背不出《滕王閣序》的全文,也一定知道開頭的“南昌(一說‘豫章’)故郡,洪都新府”,以及結尾的“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又《世說·文學》第89條,也是孫綽的評論:

孫興公雲:“潘文淺而淨,陸文深而蕪。”

【譯】孫綽說:“潘岳的文章淺近而潔淨,陸機文章深刻而蕪雜。”

不知道什麼樣的兩個人,就會總被拿來比較?

年齡相仿?家境相當?住得很近?父母很熟?經歷相似?

比如你和你二舅的兒子,你和鄰居家的姐姐,你和媽媽同事的兒子,你和爺爺發小的孫女,你和你同一年大專/本科/碩士/博士畢業的同學,你和隔壁病床同一天生孩子的陌生人……

可是,潘岳二人,年歲並不相當。泰始四年(268),潘岳已能為武帝寫長篇頌文《藉田賦》,而據《晉書·陸機傳》,陸機年二十而吳滅(280),所以陸機的出生不會早於公元260年。

家境也不一樣。我甚至相信,祖籍河南但祖上最強不過太守的潘岳,和來自戰敗國的頂級世家子弟陸機是互相不待見的。

唯一相似的大概要算他們都死於非命,一個被趙王司馬倫的手下誣陷,一個被成都王司馬穎的手下誣陷。但那是八王之亂期間,有相同遭遇的恐怕也不止他倆。

我想,最初喜歡拿他倆作比較,大概是在陸機入洛不久,八王之亂還沒有開始,二人共事賈謐期間。孫吳初平,討論南北各方面(包括才子)的差異無疑會是名士們最喜聞樂見的話題之一。對於後世,他們則是兩個文章寫得都不錯的西晉人。

而他倆的文風差異也明顯到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從二人目前流傳度最廣的文章,潘岳的《秋興賦》、《閒居賦》,陸機的《文賦》,以及流傳度沒那麼廣的文章,前者的《藉田賦》和各種誄文,後者的《辯亡論》、《豪士賦》等中可以看出:潘岳的文章,主要是在抒發個人情感,或借寫景抒情,或借敘事抒情,而陸機的視線從來不在個人,他的文章都是闡釋觀點,也可以說他寫文章是為了講道理,比如怎樣寫作,怎樣治國平天下。

如果說,從文章中可以看出潘岳一生中有很多時候都處在做官還是歸隱的矛盾中,那麼陸機大概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矛盾(至少在他決定入洛後)。作為陸遜的孫子,陸抗的兒子,他更像是一副註定要幹番事業的樣子,可惜並沒有拿到主角劇本。

《世說》中孫綽對二人的評價也十分貼切。

有人說這裡“爛若披錦”的“披”字,就是比喻潘文之美如金箔裝飾,只美在外。但千年之後,當我們讀到“傲墳素之長圃,步先哲之高衢。雖吾顏之雲厚,猶內愧於寧蘧”,讀到“幾陋身之不保,而奚擬乎明哲,仰眾妙而絕思,終優遊以養拙”,讀到“泉湧湍於石間兮,菊揚芳於崖澨。澡秋水之涓涓兮,玩遊鰷之潎潎。逍遙乎山川之阿,放曠乎人間之世”,還能感受到這種外在美,這就不一件容易的事,不是簡單的意象堆砌能做到的。

而對陸機,我們只要讀一讀《文賦》,大概就會懂得什麼叫作“排沙簡金”,甚至就此理解了為什麼蘇軾說韓愈是“文起八代之衰”。

我們知道《文賦》裡講了作者寫文章時的心情,講了寫文章的順序,講了當時的十種文體,講了寫出好文章要注意的幾件事,於是下決心要好好讀一讀,但要從一大堆與主旨關係不大,且做作拗口的對偶、排比句中,找出這些內容來,真的有點累。

所以,二者之間,從立意、格局上,自然是潘淺陸深,但論及詞句的精彩,閱讀時體會到的美感,確實是潘文更勝一籌。

這倒不是說陸機無才,畢竟沒有幾個人能擺脫時代的限制。賦這種當時最流行的,要求工整和韻律感的文體顯然更適合用來寫景和抒情,而非講道理。這大概也是後人說“兩晉無文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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