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蒼勁的風在二古城上空盤旋，一隻燕兒乘勢而起，追逐著風中的迷人味道。那味道帶著春的希望、夏的熱情，似乎吸上一口就醉了，只能一頭扎向地面，在那厚重的石板路上重新清醒，想起心中的愛巢需要加固，趕忙銜起一點泥土往回趕。
燕兒的巢就在趙家祥的正廳的房樑上，來來去去那麼多年，彼此都熟悉，家中的吵鬧不會影響到燕兒的繁衍生息，一家人也不用擔心燕兒的糞便會不慎落在頭上。
趙家祥隨手擺弄著祭祀先人用的紙紮，這些傳統技藝年輕人已不在意，只能自己多用點心了。老伴楊紹芬的織機正發出“吱吱”的聲音，幾十年了，還是那個節奏，好似一曲古老的德昂歌謠，讓人回味。
這時候，家裡的年輕人正在院子裡吵鬧著要烤肉吃。楊紹芬只好把織錦收了起來，免得沾上了油煙的味道。
外孫跑到廳堂，翻箱倒櫃地找糖。趙家祥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腰腿，向門外走去。
“又去？”什麼都不用說，楊紹芬已經洞悉老伴的心思。
“就幾步路的事兒，用不了多少時間。”趙家祥被刻畫著歲月滄桑的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門外的石板路順著山勢延伸，踩在上面，趙家祥感覺筋骨都舒坦了。鄰家的雞仔跟在他的身後嘰嘰喳喳，路邊的牛棚裡，幾頭黃牛正在悠閒地反芻，看到趙家祥過來，還伸出頭來打了聲招呼。再往前幾步，就到了他的德昂族歷史文化展館。
這裡還是一片雜亂的工地，兩層的木樓剛剛成型，各種德昂族的老物件堆放得稍顯雜亂。楊家祥摸摸這個，拍拍那個，好像在招呼一群幼兒園的小朋友。
這可是他十多年的心血，從小學教師崗位退下來後，趙家祥一直沒閒著，德昂族沒有文字，文化的傳承總得有幾件老物件來承載。
“別人都不做的事，忙啥？”“經費都沒有，怎麼做？”“這些老物件去哪裡找啊？”周圍人的擔憂，沒能阻攔趙家祥。這個淳樸的德昂漢子，用堅實的腳板去探尋，用漫長的歲月去驗證。
一家又一戶，一寨又一村，一溝又一山，趙家祥用最笨的辦法，搜尋著夢中的德昂文化。
趙家祥越走越遠，哪顧得腳下有什麼路。一次，好不容易在深山裡找到幾件有價值的東西，回程才發現自己走得太遠，小路不通車，只能用人力扛出來，再搭一程農用拖拉機回到公路邊。
2016年，趙家祥在盈江山區走訪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德昂族銅算盤。望著製作精良，年代久遠得連主人都不知道來歷的銅算盤，趙家祥再難移開步子。
不過這樣的寶貝，主人又怎會捨得？趙家祥軟磨硬泡，一次不行，就去兩次，和對方聊自己收集德昂族器物的經歷，講德昂族的歷史文化，最終打動主人，花了近半月的退休工資，順利帶回了銅算盤。
收了那麼多老物件，總不能放在倉庫裡發黴吧？十多年彈指一揮間，趙家祥感覺自己也快走不動了，於是拿出二三十萬元的積蓄，買地、建館，讓這些德昂族的歷史文化見證者早日有個像樣的“家”。
看著快要建好的展館，趙家祥心中既有欣喜，又有愧疚。這些年，時間和金錢都給了老物件，家裡從未添置過什麼像樣的傢俱，連地都荒了，幸而老伴實誠，沒說過一句抱怨的話。趙家祥只能安慰自己，等展館建好了，慕名而來的人多了，或許可以開點百貨店，或者農家樂什麼的，也算對村子和家人有個交代。
就在趙家祥陷入沉思的時候，幾聲清脆的燕啼好像在提醒他：時間差不多了。
剛進家門，外孫就跌跌撞撞地向趙家祥奔來。聽著樑上燕兒夫妻的竊竊私語，趙家祥輕撫懷中的小淘氣：“新一窩雛燕快要出來了，你也要快點長大，德昂族的老物件還得你來傳承！”
趙家祥，男，德昂族，1947年10月出生於梁河縣河西鄉勐來村委會二古城自然村，2000年9月從小學教師崗位退休，長期從事德昂族歷史文化研究的蒐集和編撰工作，出版過《德昂族歷史文化研究》等著作，雲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目前正在籌建德昂族歷史文化展館。
德宏傳媒集團全媒體記者 陳子鷗
責編：劉芬 段晨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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