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田汝曄 荊新年
最近，浙江湖州58歲的油漆工潘建華突然火了。還是因為三年前他曾考上中國美院花鳥畫變體臨摹與創作高階研修班，去年以優秀學員的身份結業。目前他一邊幹著老本行油漆工，一邊開始帶學生學習繪畫基本功。
一邊是油漆刷，一邊是畫筆，兩種身份潘建華早已切換自如。對他來說，做油漆工是為了養家餬口，畫畫才是夢想。
年近花甲，夢想還是要有的，伴隨著不斷學畫、練畫，潘建華離自己畫好畫的夢想越來越近。
當地小有名氣的油漆工
潘建華家在浙江湖州德清縣金鵝村，做油漆工已經42年了，他的手藝在當地已是小有名氣。每天早上7點，潘建華騎著電瓶車趕到施工現場，下午五點半收工回家。
說起做油漆工，潘建華回憶，那個年月家裡條件不好，他讀完小學之後就不讀書了，開始幫襯著家裡幹農活。16歲那年，在家人的勸說下，潘建華決定去學一門手藝。“家裡人都讓我去學個一技之長，窮人家娶媳婦養家要靠這個的。”潘建華性子謙和，思來想去決定跟著表哥去做個裝修木工。當時多數人家的傢俱都是木工手打的，誰家裝修、結婚都需要打床、打衣櫃，這門手藝學會之後，幹活離家近又不缺市場。於是，潘建華成了表哥的開門徒弟，“我們本地的油漆工很少，但要做傢俱的人有很多。”
潘建華上手很快。一些講究人家都要在木傢俱上畫點圖案，過傢俱紋樣設計來增加美感，這樣傢俱才顯得不單調，當地人都把這種畫叫做“橡皮畫”，潘建華也開始試著在傢俱木板上畫畫。
潘建華從16歲開始做裝修木工（受訪者供圖）
畫橡皮畫的步驟相對比較繁瑣。以前條件不好，做木床床頭所需要的木板，需要幾塊小木板才能合成。潘建華通常都是先用油漆給木板上色，等油漆乾透，再根據傢俱顏色的不同，用砂皮一遍遍打磨光滑，再用油和油性塗料塗在木板上，最後用橡皮或者輪胎皮把不需要顏色的地方擦乾淨，剩下的顏色就能變成一個圖案。
潘建華是個講究人，當時木板上畫的圖案多是梅蘭竹菊，他通常先在白紙上描摹圖案，等自己畫得流暢和熟練之後，再一一刻畫在木板上。“畢竟木板不是白紙，如果刷不好木板就報廢了。”一來二去，潘建華橡皮畫畫得越來越多，對繪製花鳥類等民間藝人熟悉的圖案都已經遊刃有餘。
潘建華手藝好，出活又快，很快在當地也很快有了名氣。誰家需要打衣櫥、木桶、木床，都來找他。19歲那年，潘建華就開始帶徒弟，一口氣帶了4個。“現在想想，做油漆工還是很有趣的，幹活自由又自在。”
拿起毛筆開始畫畫
潘建華真正拿起毛筆開始畫畫，是2016年。
一次偶然去別人家做客的機會，他遇到了當時在德清縣老年大學任教的美術老師黃建時，“我拿手機上自己臨摹的畫給黃老師看，他說我畫畫有天賦。”這是潘建華的畫第一次得到肯定，但他不敢自詡自己對繪畫有天賦，畢竟人到中年再拿起畫筆，靠著做橡皮畫的基礎，全憑自己練習。
在德清縣老年大學國畫班，潘建華把手中的油漆刷換成了毛筆。第一天上課，他就碰壁了。畢竟毛筆不是油漆刷，潘建華握筆姿勢和畫法，在專業老師看來是錯誤的。“老師說了我很多次，但我還是不習慣，我當時是被批評最多的學生。”
潘建華正在作畫（受訪者供圖）
儘管批評聲不斷，潘建華還是選擇繼續畫畫。“因為喜歡，所以不覺得多丟臉。”每次上完課後，他都堅持練到晚上九點鐘，是老年大學國畫班裡最勤奮的一個。
從潘建華的家到老年大學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一週一次課，他從沒缺席過。在這裡，潘建華掌握了專業的握筆姿勢，也系統地學習了國畫的畫法，他也成了班級裡進步最快的學員。
2019年夏天，55歲的他看到朋友圈裡別人轉發的中國美院研修班的招生簡章。研修班雖然不是老年班，但看到學員年齡可以放寬到60週歲後，他決心想試一試。於是，他花了兩天時間畫了四幅花鳥畫，“我也沒有想特意畫些什麼，只畫了平常畫得最多的山雞、昆蟲這種畫。”潘建華本來並不抱希望，他按著要求把自己的畫發到了指定郵箱。一週之後，他收到了花鳥畫變體臨摹與創作高階研修班的錄取通知書。“我自己收到之後都有點不敢相信的，畢竟我不像別人一樣有基礎有條件。”
收到錄取通知書後，質疑聲和反對聲也隨之而來。首先反對潘建華學畫畫的就是家人，“我老婆說，畫畫有什麼用呢，一把年紀了還不如多幹點活能掙錢。”
潘建華花鳥畫的日常練習（受訪者供圖）
一邊是生活，一邊是夢想。潘建華猶豫了一週後，毅然交上了學費。研修班的學費是兩萬五千元，潘建華做油漆工平均一年的收入在七八萬塊錢，拿出這筆錢的時候，潘建華沒有手軟，畢竟實現畫畫夢想帶給他的快樂，並不亞於做油漆工。
從2019年9月14日開始，潘建華就成了往返於德清和杭州之間的常客。中國美院研修班的課程是週末兩天，一到週末，背上畫板，拿起畫筆，他就從油漆工師父變成了研修班學員，“我徒弟也問過我，師父你不累嗎？”潘建華從沒覺得累，在班上學畫畫，在戶外寫生，他都是研修班裡最幸福的學員。
付出總能換來回報。2020年，潘建華的畫作參加了《花語和合——全國花鳥畫邀請展》，這是潘建華最有畫畫以來最有成就感的一次。“參展的都是全國一些有名的花鳥畫家，我的畫能參展，就是對我最大的肯定了。”
2021年1月，潘建華從中國美院研修班結業，他也被評為班內的優秀學員。
我想一直畫下去
一邊是油漆刷，一邊是畫筆。工作和閒暇，油漆工和畫畫的人這兩種身份，潘建華早已切換自如。
一方小桌，擺上顏料和毛筆，鋪上宣紙，四周的牆上掛滿了畫作，就是潘建華的畫室，就在這間自制的小畫室裡，潘建華已經畫了上千副畫。
潘建華最喜歡畫的是梅花和竹子。每天干完活回到家，只要有時間，他都會拿起毛筆畫上幾筆，牧童放牛、荷花、花鳥魚蟲這些圖案，他早已經畫了幾百遍。“做油漆工能賺錢，但畫畫需要花錢。”潘建華知道畫畫夢想的背後需要成本的支撐，一本好的畫冊需要四五百元，加上顏料、畫筆、宣紙的費用，日常開銷並不低，但潘建華打算一直畫下去。
潘建華的畫作（受訪者供圖）
如今，村裡人都知道了潘建華既能用油漆刷畫畫，也拿得起毛筆畫畫。有一家酒店的老闆，還曾經專門找過潘建華畫牆畫。八天的時間他畫了7副牆畫，拿到了2400塊錢。潘建華更在意大家看到了他的繪畫水平，“其實意義不在於拿多少錢，而是他們認可我的畫畫水平。”
潘建華現在也有了學畫畫的徒弟，每週一和週三是潘建華教徒弟們畫畫的時間。“我也不敢說自己是老師，因為我也需要繼續學習畫畫。”在潘建華看來，教別人畫畫也是提升自己的一種方式，他更願意和徒弟們相互交流畫畫的感覺和心得。
潘建華心裡也明白，自己年紀大了，等過幾年就幹不動油漆工了，但他手裡的畫筆不能停。“我現在還沒到一定的水平，還是需要繼續練習。”潘建華對自己的畫畫之路早已有了規劃，他希望能不斷練習自己的畫技，帶著自己的畫作參加更多的省展和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