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東坡詞 “水調歌頭·安石在東海”

宋神宗熙寧十年(1077)八月,“相從彭門百餘日”的蘇轍打算離開徐州,赴南都(今河南商丘)留守籤判任,臨行前作《水調歌頭》詞告別。

蘇軾“以其語過悲”,便寫下了這首和作,對其弟加以寬慰。

《水調歌頭·安石在東海》

原文

“安石在東海,從事鬢驚秋。中年親友難別,絲竹緩離愁。一旦功成名遂,準擬東還海道,扶病入西州。雅志困軒冕,遺恨寄滄洲。

歲雲暮,須早計,要褐裘。故鄉歸去千里,佳處輒遲留。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惟酒可忘憂。一任劉玄德,相對臥高樓。”

水調歌頭:詞牌名,又名“元會曲”“臺城遊”“凱歌”“江南好”“花犯念奴”等。雙調,九十五字,平韻。

東武:指密州。

子由:蘇軾之弟文學家蘇轍字。

彭門:指徐州。

此曲:指蘇轍《水調歌頭·徐州中秋》詞。

安石:謝安,字安石,陽夏(今河南太康)人。東晉名臣,以功封建昌縣公,死後贈太傅。

東海:謝安早年隱居會稽(今浙江紹興),東面瀕臨大海,故稱東海。

絲竹:泛指管絃樂器。

西州:指西州城,即古揚州城。

雅志:指退隱東山的高雅的志趣。

軒冕(xuān miǎn):古代官員的車服。借指做官。

滄洲:水濱,古代多用以指隱士的住處。

歲雲暮:即歲暮。雲,語助詞。

要褐裘(qiú):指換上粗布袍,意為辭官歸鄉,作普通百姓。

遲留:逗留,停留。

劉玄德:劉備。

“當年謝安隱居在東海,出仕做官鬢髮已霜秋。

中年難與親友別,只有音樂可以減輕我的離愁別緒。

謝安既出山用世,本想功成名就後退隱東山,不料抱病還京,未遂初志,入西州城(在今江寧縣西)時,深以為憾。

做官困擾了隱居的雅志,遺恨寄託于田園山丘。

既已年高衰朽,便當及早劃籌,要做百姓穿粗裘。

返回故鄉遵迢千里,選取佳地長住久留。

酒醉放歌君相和,醉倒在地君扶我,只有醉時忘憂愁。

任憑劉備笑我無大志,我卻甘願身居平地,仰看他高臥百尺樓。

該詞上闕借謝安事,作為“不及時引退”的鑑戒;下闕設想兄弟二人“退而相從之樂”,以安慰蘇轍。

他主要借用東晉謝安的故事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借謝安到四十歲才出來做官,表現自己兩兄弟人到中年奔於仕途的境況。

但詞人的寫作角度比較獨特,既不寫謝安經天緯地的才能,也不寫他建功立業的輝煌,而是寫他人生的另一側面。

劈頭就寫謝安中年出仕的尷尬:他本來隱居會稽,踏上仕途時鬢髮已開始染上秋霜,令人吃驚。

再寫人情的難堪:借用謝安悲傷謝萬去世而十年不聽音樂的故事,表達弟兄難捨難分之情。

而後借用謝安淝水之戰功名到了頂點而不及時引退,表達自己決不會熱衷於仕途不知進退。

語氣多麼肯定,多麼堅決,確實是對史書中所謂“安雖受朝寄,然東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於言色”數語準確的表述。

而結果卻是“扶病入西州”,這就反跌出困於軒冕不遂雅志的“遺恨”。這種“遺恨”,便是作者引出的鑑戒——“不早退”。

詞中的“困軒冕”只是一個文雅的或婉轉的說法,實際上(至少在某種程度上)與貪戀功名富貴是聯絡在一起的。

下闋述懷,設想早日“退而相從之樂”。

換頭“歲雲暮”三字承上轉下,“歲暮”當指年華老大,“早計”是對“遺恨”而言,其內容便是“要褐裘”,亦即辭官歸隱,過平民生活。

以下七句是由此產生的設想,尤其“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兩句,溫情脈脈,又讓人忍俊不住。

蘇轍彷彿已經看到兩兄弟相互扶持在路上走得東倒西歪了,不禁一掃離愁,絕塵而去。

這種種設想,情辭懇切,言由中發,有如駿馬駐坡,不可遏止,充分表現出詞人對辭官歸隱而享弟兄“相從之樂”的夙願。

篇末“一任劉玄德,相對臥高樓”兩句,反用典故,並非真要趨同胸無大志的庸人,而只是強調素願的堅定不移,這體現了用典的靈活性。

這首詞著重表現了蘇軾前期思想的另一面,雖然“功成名遂”尚未實現,出仕思想仍佔上風,但在某種程度上徘徊於出處之間,卻是可以肯定的。

早在嘉祐五年(1060)蘇氏弟兄寓居懷遠驛時,即有“夜雨對床”,“為閒居之樂”的口頭約定,這一回正是對前約的重申。

當然,在很大程度上,這也是出於對其弟的安慰,詞中流露出深厚的兄弟之情。

不過,蘇軾在詩詞中不斷表達的這種歸臥故山的雅志,最終還是沒有實現,蘇轍詞中的“但恐同王粲,相對永登樓”,倒成了他們此後生活的寫照。

解讀|東坡詞 “水調歌頭·安石在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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