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桐城|錢元鼎:做官時鬱郁不得志,辭官後名揚四海

一場大病,會讓人的許多想法發生顛倒乾坤的變化。錢元鼎病了,他患上了消渴病,今人常患此疾,其專有名稱糖尿病,是一種常見的慢性病,一旦染上,永不消失,醫生常囑病人:不能吃太精細太有營養,多吃粗糧少攝入糖分;不能過勞,但又不能四體不勤,要勤鍛鍊;不能憂鬱,要心靜心安心寧,精神徹底放鬆。這個病啊,只有富貴人家才消受得起。

生病本苦愁,但錢元鼎卻有因禍得福得閒之快意:且不說可以免卻早出晚歸的例行點卯,單單飽睡終日不梳洗、從容踱步看新景,待夕陽西下涼風起,明月中天對之會心,想想就美。

這些年官場的感受,錢元鼎只得了一個字“倦”:倦於公務繁忙蕪雜,疲於上下奔走打點,懶於虛與委蛇逢迎。在南京鴻臚寺,自己官階品級較低,文來文往,難免案牘勞行。同僚之間,就那麼點事,眼睛都盯著,相互提防,別人能言善辯,歪的都有正相,無功也有功,自己天生拙訥,總擔心失口說錯話,不敢也不能暢意發抒見解,有時還得著意加以解釋、甚至以自嘲解難堪。金陵作為留都,風景人文的勝地,夜來繡閣洞開,遊人如織,夜夜笙歌,金樽美酒,通宵歡娛,自己本性好靜,溷跡官場,只能勉為其難,其中辛苦難以盡述。因為出身,承受著同僚的眼光,總感覺自己拿了不該拿的,佔了不該佔的,為生活更為理想,委身簷下,好比住進鵲巢的鳩,斂身屏息小心翼翼,也曾努力真心或違心的讚美過喜鵲,但心中的感受,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這場病,讓錢元鼎終於認識到:無論是身體,還是性格,自己都不適合當下的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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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決定辭官,錢元鼎陡覺風生雙翼,瞬間體會到鯉魚脫卻金鉤的自由和李白獲赦後猿啼聲中舟越萬山的輕快。當年好友王伯獻歷滿歸寧波時,其情其景還在眼前:含淚的雙目,緊緊把住的衣袖,豔羨他結束了風塵做客,高興他終於告別傷神的仕途,獲得解脫,傷感自己這個未歸人,從此只能孑立烏衣巷口看燕子飛去歸來,獨坐新林釣磯絲綸自垂了!晉人張翰見秋風起,念及江南的鱸魚、蓴羹,豁然醒悟,說走就走;陶淵明明白了哪塊黃土不養人、何處青山不埋骨,不開心就放下。錢元鼎終於明白唯有自己不可辜負,想回家就回家,無須勉強,大不了白鷺滄州,重操舊業,綠蓑青箬,還是舊時模樣罷了。

整個封建社會,宦海浮沉,除了那居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身處中樞核心、手握重權可以決定或推進歷史程序的少數人,絕大多數官員都屬於多一個不多,少一個立馬有人頂上,微瀾不起的,論起歷史價值不過爾爾。但是,錢元鼎適時離開仕途卻極大地釋放出其藝術才華,更成全了他的藝術成就。

錢元鼎酷愛詩歌,仕途苦悶時,臨池縱筆,潑墨揮毫,詩思泉湧,助其宣洩情緒,給了他力量和信心。在去留彷徨的當口,我手寫我心,正是詩歌記錄了他的自我說服、自我譬解:天性不喜仕途奔走能怨誰?疏懶迂闊已成性,身外之想豈可求?人人嘆項羽,可漢家宮闕而今安在?身陷風塵,心繫山水,故山薇蕨老,遊子還不歸?風塵槐根夢醒時,堪嘆螻蟻奔命苦戰酣!待歸時,詩情如同江潮漲,憑好風,輕舟一日到和州。從此,春風秋月,俱成筆下風雅,親朋故舊,都是詩裡情思,鄉居田園,花香浮几席,翠色上簾鉤,閉門覓詩句,客至竟日酣,那情那景,都化為優美的詩句。

錢元鼎成為一個純粹的詩人,他的詩歌入選《御選明詩》。錢元鼎還是明代書畫家,同鄉同好方效有一首詩記錄了向錢元鼎索畫之事,表現了舊時文人索討字畫的可愛,既小心翼翼又禮數週全,從一個側面證明彼時錢元鼎的繪畫已然聲名鵲起,特錄之於後。《索錢實夫畫》:知君讀《禮》亦勤劬,餘暇曾拈繪事無?眼底江山揮灑遍,可能猶記石洲圖?透過藝術,錢元鼎完成了自我救贖!

錢元鼎(1531——-1574),字實夫,號慎菴,柳溪公錢如畿的兒子,明朝南京戶部尚書錢如京的侄子,明代書畫家、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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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元鼎的浮山石刻圖片

註釋

例監

明清兩代,在國子監讀書或取得國子監讀書資格的人統稱監生,明初期,由各省選送品行俱佳的生員入國子監讀書,有人才貢獻的意思,稱“貢監”;舉人考試落第者,由翰林院擇優送入國子監學習的,稱為“舉監”;為鼓勵官員,規定一定品級的官員子弟可入國子監讀書,稱“廕監”;如果監生缺額,或國家有事,財用不足,平民捐納錢粟給官府後,特許其子弟入監學習,稱“例監”。監生與科舉、薦舉同為入仕做官途徑之一,但“例監”因為不由考選,由捐納而取得,不算正途,很為一般人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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