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詞外》:在出塵中的頓悟和昇華中,以另種形式實現對生命的尊重

作家、評論家劉瓊新近出版了散文集《花間詞外》,圍繞中國古典詩詞中的“花”意象,探討中國文化的內在審美方式以及這種審美方式與中國人日常生活的關係,在生活、藝術、人生等多路徑的疏通或輻射中,體現了作者以評家之心體味古典文學的風雅。

如評論者常曉軍所言,《花間詞外》如同一道意味深長的風景,在審美中表達著獨有的內涵,在現代性的書寫中感受著生活的美好。歷史的風物、生命的痛感、精神的缺失、人文的關懷,都在延續著詩化語言下的純粹,尋覓精神家園的大自在,讓人在這片空明澄淨的世界中,感受著久違的生命意象。

《花間詞外》:在出塵中的頓悟和昇華中,以另種形式實現對生命的尊重

靈魂寫真下的純粹與理想

最早讀到劉瓊的這些文字,是在《雨花》雜誌開設的“花間詞外”專欄,一系列時光守望中真性情、真精神,讓人頓覺作家內在的才情、豐蔚的意蘊,以及交融在草木中的日常感受與思考。她敘事筆法雜糅,寫人妙趣橫生,尤其是歷史語境下的書寫散活有致,如同隱藏在世相百態、傳奇故事、民間野史中的微末之光,把這些個性色彩濃郁的文字,巧妙地鑲嵌在斑駁的敘事中,成為了一篇篇饒有風趣的“風物誌、風情畫、生態圖”。

“花間”一詞最早見於五代後蜀趙崇祚的《花間集》,因寫女性香軟嫵媚之事,被人稱為“花間”,實則寫滿著傷感與無奈、華美與落寞。現在看來,劉瓊生性是喜歡自由的,不動神色用了一個“外”字點題,就連貫起了歷史的雲煙,讓《花間詞外》變得不同起來,為讀者呈現出煙火氣息的思想表達“有大俗,得大雅,這是詞作的高階”,於是,這部寫人與草木的獨特偶遇,寫持久追求的恬淡逍遙的《花間詞外》,多了對生命真相、靈魂真相的探尋,讓作家也從中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

《花間詞外》:在出塵中的頓悟和昇華中,以另種形式實現對生命的尊重

《花間詞外》 劉瓊/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作家借草木表達自己對生活的認知、對生命的思考,這些應該源於她對草木世界的喜歡和諳熟。可以說,這樣的視角是理想的,她用文字表現草木的唯美,感受草木的濃烈氣息,也從一雙懂得草木的眼睛中傳遞出人生的修為、人性的可愛、哲學的思辨和動人的力量。這樣的審美走向充滿自然情趣,有著唐宋詩詞的古典意味,又不乏煙火氣息的現代之美,剎那間就讓人明白了這種內心的叩問,揮灑不去的是靈魂深處對草木的喜愛。

《花間詞外》共收錄了《蘭生幽谷無人識》《落梅橫笛已三更》《正是榴花出短垣》《丁香空潔雨中愁》等12篇作品,標題工整雅緻,內容淡雅若茶,讀來行雲流水,字裡行間盛放著草木般的詩意,把人生經歷、體驗、思考一一呈現。對善解花意的劉瓊來說,這樣的美學氣質是光亮、是體驗、是宿命、是力量、是掙扎、是起伏;這樣的境界是時空維度的延伸、是情感在場的解讀,是精神感受的思考;這樣的觀瞻是詩心氣象、是詩情畫意、是詩以言志、是詩詞歌賦。作家沒有泛泛地來抒發感悟,更像是一種面對人生質疑後的釋然,把小我之美、生活之美、生命之美都性靈地書寫出來,具體而又細緻,真實而又風趣,從而讓一味表現享樂生活的詞作,在審美的力量中被賦予了尋常百姓生活的味道。

一抹筆色下的縱橫恣意,看似以草木為切入點,實際上是透過縱觀古今往事,用文學來表達意象世界中的從容氣度。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沖淡有味的內心體驗,美學情感的詩性建構,獨特體驗下的心靈思索,使得書寫生命感受的同時,也在深度探究著生命的本真意義,解構著現實的豐富和寬容。

《花間詞外》:在出塵中的頓悟和昇華中,以另種形式實現對生命的尊重

如果說,《花間詞外》可以視為寄託情感的載體,從文人視線投射出的則是對生活的熱愛,其精神核心中的抒情意象,不僅在形成著獨特的美學風格,也讓內心親近著本真的生活。無論是為滿足靈魂獨守一隅,或是傾國佳人風雅留情,或是女性個體意識的書寫自覺,或是闡釋生長在土裡的花兒終歸離不開土的理念,讓文字鋪陳著穿越中的浪漫觀照,激發人去思索和感動。多維度的書寫、散點透視手法的運用、匠心妙趣的審美、理性哲思的靈光,把一群人的歷史和命運,全然融合在豐富場景中,也讓各種故事讀起來頗為有趣。

現在看來,或許是基於這樣的出發點,才讓《花間詞外》如同一道意味深長的風景,在審美中表達著獨有的內涵,在現代性的書寫中感受著生活的美好。歷史的風物、生命的痛感、精神的缺失、人文的關懷,都在延續著詩化語言下的純粹,尋覓精神家園的大自在,讓人在這片空明澄淨的世界中,感受著久違的生命意象。作家以藝術創造的形式,內面精神世界的人文辨思,讓文字在意象中興象超妙、美不勝收。這種可讀性是對草木風物的深刻認知,是用文化為創作提供的想象空間。毫無疑問,《花間詞外》是用詩詞美寫生活的本真意義,是用意象美寫內化於心的真實志趣,是用風物美寫懷鄉的塵世之情,是用情感美寫隱秘的無我之境。“滄海桑田,這些植物的種子,和書籍知識一樣走得很遠,慢慢地,以他鄉為故鄉。”文成公主雖和親遠去,但她的精神卻以文字和花束留到了現在,不敢說這樣的“生活記錄”是萬千氣象,至少從作家的思想表情中,觀瞻到的是人性溫暖下的美好、是詩意光澤下的質感、是美好期待中的理想、是深入探尋中的思考。“語言會返祖,口味更如此。”鮮活的文字,透出的是思想,而“鮮甜的蓮子吃完,思戀像野草,更加瘋長。”這樣的文采辭章充滿體驗,這樣的才識學養讓人深刻,這樣的散文語境瀰漫著浪漫、純粹、風骨與情懷。尤其是象徵和隱喻的表達,生動詮釋著屬於《花間詞外》的精神印記,也讓敘事中多了人性的光輝。所以說,這是一個自我認知的空間,也是作家創作實踐的世界,在出塵中的頓悟和昇華中,以另種形式實現著對生命的尊重。

《花間詞外》:在出塵中的頓悟和昇華中,以另種形式實現對生命的尊重

從容敘事下的美學想象,不乏感知現實的精神氣度,但作家偏偏從平常中試圖發現不同,讓司空見慣的草木多了情趣。如,通人性的海棠“從打苞到完全綻放,要經歷血紅、粉紅、粉白三個時期,似霞似雲,就像一個女人由風華正茂到容顏老去的一生。”看起來纖弱的蘭草,“實際上蒲葦紉如絲,這世間,越是細緻的東西,越有骨頭。”纖纖柔柔的格桑花,“像唐古拉山、像青藏高原、像珠穆朗瑪峰,彷彿比傳說還要久遠。”閒適的文字,是對有趣生命的定格,也讓如人的草木,沾染上隱忍與艱辛的傳奇。試想,若是沒有深厚的生活體驗,又怎麼引領著讀者去發現不一樣的生命歷程,拉近著人與人、人與草木的距離。用草木表現心靈,用現實挖掘人性,用情感隱喻人生,作家透過草木來親近自然,在喧囂中實現對各色人生的觀察,來貫通心靈世界的細微,最終在綿然不絕的真情中,滿足自我對生活的熱愛。

看似寫草木,實則表現自然;看似談古今,更多寫日常生活中的美。作家旁逸斜出、博涉約取,用詩詞的唯美情調,自由表達著人與自然的詩意,也把對草木的好奇和敬畏,幻化為精神中的知趣。不由要感慨作家的視野,似乎能把所有的物象納入到筆下。如逝去的村莊,新石器時代的馬家窯、增加牛肉麵口感的草木灰、南北方不同的吃瓜吃法等,她都依託格桑花、菊花、芙蓉、蘭草等,用心在詩意中發現著生活的微妙,感受著生命的溫情,用柔弱卻不乏質樸的人性力量,表現著熱烈而又深沉的情感。“由人及物,梅蘭竹菊,便也著了君子相,為君子所好。”這些詩性語言、細膩情感等元素的交織建構,豐滿著深味妙語的情感,塑造著“真實”的自我,這自然是《花間詞外》打動人的原因所在。眾所周知,散文寫作沒有固定正規化,而劉瓊的散文更多時候確實太散,以至把情懷、魂氣只能內藏在“散亂”中。從外形不出挑的柿樹,到再也不曾見的英俊小戰士;從品相素品的蘭,到胡適的《希望》,明白了“筆最終投射的是人”的含義。這些天馬星空的思考,不可否認的是文字自帶深刻,是以情動情、以情抒情,在散淡中呈現著人與人、人與草木靈魂相通、精神相處,表達著人性的真善美。

《愛默生日記精華》中有這樣的話:“我要變成一個隱士,滿足於自己的命運,我從跟智者的會晤中摘取黃金果。要像樹木一樣隱忍地活,忍受一段一段的孤獨,那麼,我自己樹木的果實必然會有更好的香味。”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到底是尋尋覓覓的美好探尋,還是朦朦朧朧的關懷感知?到底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人與自然和諧,還是“阻風桑落州,悠然見廬山”的視界和胸懷?各種駁雜內容的靈活運用,絲毫看不出慾望和浮躁,更多卻是熟稔於心的風物有情,是對於人生和命運的認知。這樣的“視覺是一種文化,會演化成認識世界的方式,演化成世界觀。世界觀是一種選擇機制,所處位置不同、出發點不同,對事物的認知也會不同,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生在此山中’”。作家敞開著自己的心扉,讓萬籟復歸成為解惑的方式,在現實表象中直抵人的內心。一定意義上,這些閃爍著光亮的文字,讓人看清了自由獨到的心性,有意境、有滋味、有個性、有審美,尤其是品讀過程中,可以感受到草木之美、自然之美、生活之美,以及對於“隱逸生活”的嚮往和追求,明白了作家文字中所具有的精神指向,即鄉愁、禪意、靈魂等。這是讀書人的世事洞明,是寄情草木之人的人情練達,這樣的文字滿足著閱讀的快感,撫慰著精神世界的奇妙,強化和拉近著彼此的精神距離,不斷延伸著讀者的知識層面。

《花間詞外》:在出塵中的頓悟和昇華中,以另種形式實現對生命的尊重

用內向探尋的寫作方式,淡然自若地寫就著生活、人性和情感,這樣的筆法更像是走馬觀花的旅行,看似滿足著安穩的內心,實際上是在對照著生活的千瘡百孔。“大俗是生活內容,大雅是美學品質,大俗大雅者,非大徹悟者不能為也。”雅與俗寫就詩性柔美,如同生活中的喃喃細語,深切表現著生活的本真、生命的強大。這樣的寫作態度和追求值得稱讚它用情懷完成著心靈追問,用深刻充實著審美內涵。這些都與作家修為、閱歷、思考相關,但流露出的是基於精神體察下的撫慰,是依偎亦靜亦幻的喜悅。只是這樣的寫法不算新穎,小說寫作講求深度,而《花間詞外》有意思之處,能夠不斷地讓生活本質更加多樣化、趣味化、平民化。它向上是淡而舒緩的委婉,向下卻成了時空探尋中的快感,讓看似有意無意的書寫,在落筆著墨的同時揭秘、反思、緬懷,為讀者呈現出一個集音樂、詩詞、故事的萬花筒,從中映出著日常生活的各種瑣碎。這樣的不落俗套並非炫技,而是意圖表現歷史文化的變遷、人員地域的變遷、人性人格的變化。

用草木對應一幅幅生活時俗的全景畫面,隱喻逐漸遠去的傳統文人精神,透射人與自然的特殊關係,這樣的美學情景和意義,是作家著眼草木意象的根本,她想以另種形式來提純精神,在成長體驗中找尋文化鄉愁下的熟悉,傳遞一種通透自若的生命態度。《金剛經》雲:“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不難看出,《花間詞外》中所蘊含的人性寬厚、生命溫暖、鄉愁漫遠,其實是一種啟示、是瞬間的領會、是純粹與理想下的平常心,也只有善待人生的美好,才能從生活修行中體味到深刻、耐讀、有趣、大美。

文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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